既然已经说好了,林以然就没有道理再把自己的东西留在这里。以后就算还会回来看方姨,应该也不会留宿,她不会以这样的理由和邱行再勾勾缠缠。 结束了就是结束了,结束以后邱行是自由的。她的东西再留在这里会渐渐变成麻烦,放在邱行房间柜子里不合适,放在方姨那里也占地方。 万一以后邱行带女孩儿回家,柜子里有着自己的睡衣,这太不合适。 所以在假期快要结束的时候,林以然把自己的所有衣服都装了起来。她当时回来得急,行李箱里没装太多东西,所以空间很大,这么一个行李箱就能让她跟这里断得很干净。 别人给老林送了只羊,老林在厂里架起炉子,张罗大家过去吃烤羊。老林和林嫂都让邱行把林以然带过去,说好久没见她了。 邱行过来接她,林以然收拾好了下来,头发还半湿着。脸上一点妆没化,素着就出来了。她手上还拿了个饭盒,端着上了车。 “洗头了?”邱行问她。 “嗯,刚才洗澡了,头发沾湿我就直接洗了。”林以然把头发拢了拢,都放在一侧。夏天也不怕冻着,她没把头发吹得很干,只是这样散着有点热。 “拿的什么?”邱行示意她手里的饭盒。 林以然笑笑,把饭盒打开:“我们仨包的小包子,本来是准备晚上吃的,提前给你包了点,让你尝尝。” 邱行问:“什么馅?” 林以然没回答先笑了,说:“茄子。” 邱行摆了个明显不能理解的质疑表情,朝她这边侧了侧头。 林以然顺着邱行的动作,捏了个小包子喂邱行嘴里,刚蒸好装进饭盒里,还很烫。 邱行把包子咬走时顺便很自然地给她吹了下手。 “谁想的这馅?”邱行边吃边说。 林以然依然笑着回答:“我。” 邱行不爱吃奇奇怪怪的馅,包子饺子都是,可还是把那一小盒都吃完了。等到了地方,两人下车之前饭盒已经空了。 “挺好吃。”邱行说。 “我以为你也就吃一个,我其实给林嫂带的。”林以然下了车,走在邱行旁边说,“你都给吃了。” 邱行扫她一眼:“不说给我带的吗?” “我没说啊。”林以然无辜地说,“就说给你尝尝。” 邱行一手拿着车钥匙,一手牵着她,说:“那你一直往我嘴里送。” 林以然也很无奈:“你一直朝我这边来啊。” 他们俩一边说话,一边牵着手过来,林昶“啧啧啧”个没完。 林昶去年出国了,花钱参与了学校的交换生项目,大三大四在俄罗斯读。最近放个短假,回来待几天。 上了几年大学,他看着比以前成熟了些,但气质依然没有太大变化,还是吊儿郎当的,不像个正经人。 “你俩真能处啊,这么长时间了还不分?”林昶感到十分不可思议,“来真的啊?” 邱行把他往旁边挡,没搭理他。 “真行。”林昶竖起拇指,朝他俩这边比比,“这年头还有真爱呢,你俩办婚礼我单随一份,不跟我爸算一起。” “滚。”邱行说。 “都几年了,还不腻啊?”林昶贱了吧唧地问。 几年过去了,他还是烦人烦得这么极致。他几句话就把刚才还挺高兴的气氛给扫光了,把林以然这几天刻意压下去的情绪都给挖了出来。 她放开邱行的手,去跟林嫂打招呼。 邱行瞥了眼林昶,说:“你少说话。” 林昶这张贱嘴说不出好听的话:“邱哥你陷进去啦?在这玩养成呢?砸这么多钱还没够啊?” “我让你少说话。”邱行眼神冷冷地扫过来,没半点开玩笑的意思,“字面意思,少说话。” “哎!”邱行这表情不是闹着玩,林昶也不敢再瞎闹,赶紧答应,“闭嘴了,哥!” 林以然本来话也不多,每次和邱行一起过来都是陪在旁边,这次更是比以往还要安静。 她外搭里面穿着条吊带长裙,不算特别修身,就是穿着方便又舒服。但她身材高挑,这样的纯色长裙穿在身上也显得特别有气质。 她不是个热情的人,虽然算不上清冷,可大概说来就是淡淡的。这样安静坐着的时候就更显得有距离,可越是这样,越是勾得人惦记着看两眼。 林昶总控制不住去看她,眼神时不时往她身上落。 林以然心里有事,垂着眼睛看桌面,注意不到林昶看她。 中间有一次邱行抬起胳膊,手放在林以然背上。 在别人看来是个随意的亲昵动作,实际上邱行在她身后把她裙子从后面往下扯了扯,拉得胸前领口高了点。 林以然这时才回过神,看向邱行。邱行给了她个眼神,示意林昶在看她。林以然便站起身,正好听到有人说洋葱不够了,她便主动说去买。 从小门出去,离得不远就有个生鲜超市。老城区这边林以然很久没来过了,超市也是新开的,以前没有。 街道仍然破旧,仍然颓唐,并不会因为有了几家新的店铺而有太大变化,倒是这几家明亮的超市在这个环境里显得突兀和违和。 在她小时候,这条街上曾经有一所幼儿园,幼儿园外面摆着一个掉了漆的破旧转盘,和一组铁皮滑梯。那时她经常被爸妈带着从幼儿园门口路过,后来幼儿园倒闭了,变成了一家饭馆。 她对幼年的记忆已经渐渐变得很淡了,那些失真的画面日渐模糊,父母双全的童年现在看来倒像是一场臆想,和她现在的生活割裂得如同两个人生。 “——小船?” 一道犹豫着不敢确认的声音从身后喊出,那声音听来带着难掩的激动和莫名的紧张,林以然下意识回过头。 如果说刚才林以然是有点沉默,那买了东西回来的她就是明显有心事,整个人都显得非常不在状态。 她甚至像带着点脾气,眼神里有些不明显的愤怒。 她刚回来时邱行就问她:“怎么了?” 桌上人多,林以然摇了摇头。 过会儿大家各自说话,没人注意的时候,林以然在邱行耳边说了句话。 邱行挑起眉:“叫你了?” 林以然点点头。 “然后呢?”邱行问。 “我就走了,没理他。”林以然皱着眉说,“他跟着我走了几步,我进超市了,出来再没看见他。” 邱行“嗯”了声,和她说:“不用管,就当没看见。” “我不管,”林以然抿着嘴唇说,“我怕跟他说上话他管我要钱。” 邱行笑笑,摸摸她头发。 这个意外的小插曲让林以然接下来的情绪始终低落,到底是影响了心情。 刚才那人声音颤抖着喊她小船,和她说“爸回来了”。 其实如果只是看到这人林以然未必有太多情绪,她早已经对这件事情没有任何感受。 让她的情绪有波动的是他自称的这一声“爸”。 这才真正令林以然愤怒,甚至恶心。 邱行接了个电话,是司机打过来的,说想请假,下趟车跟不了,家里有老人身体不太好了,前前后后就这几天的事。 邱行说没问题,挂了电话后又给转了五千块钱,让好好照顾家里。 车上还有个司机,再临时找个司机搭把手就行,实在找不着邱行自己也能跑一趟,不算什么事。 邱行晚上没喝酒,他送林以然回家。路上林以然抱着来时带的饭盒,侧着头看着车窗外面。 车已经开出了老城区,正驶过一条商业街。 商场华丽的灯光热闹地亮着,人群熙熙攘攘地挤在路上,外面的繁华衬得车里更是冷清。 邱行原本开着车,偶尔看她两眼,林以然一直没转过来。 她这样看着外面的样子就像一个被隔绝在外的人,像是站在游乐场栏杆外面的小女孩儿。 林以然还有十来天就要开学了。 在这三年里邱行完成了他的承诺,他让林以然安安稳稳地上了学,也完整地陪了三年。 当年那个在他车上总是怕得苍白着脸的小姑娘,也经常是现在这样的姿势,茫然地看着车窗外面,无论外面是原野还是人烟,都不接纳她。 如今邱行眼前的林以然和那时的她重叠起来,三年过去了,她依然还是这副被世界隔离在外的样子,孤独又落寞。 她已经买完了开学前回学校的票,等这次开学走了,从此她的一切情绪再与邱行无关。 安静的车厢里,邱行突然开口。 “我要出趟车。” 林以然不明所以地转过头。 “你去不去?” 林以然微微睁大了眼睛,邱行侧头和她对视上。 新修的高速公路,路面水蓝黑亮,因为刚下过雨,地上还泛着潮湿。中间隔离带的反光板锃亮地反着光,公路跨过一条长长的大河,河面宽阔清澈,映着天空和云朵。 红色的卡车在出门前被人用拖把擦得干干净净,跑起来就像一辆新车。它威风凛凛地驶在路上,笔直地奔向远方。 架势座上是一个年轻男人,穿着纯黑短袖t恤,头发很短,鼻梁高挺,表情平静地开着车。 副驾驶位坐着个年轻女孩儿,以一个交规必定极不推荐的姿势侧身望着窗外。她穿着浅色吊带长裙,两条白皙手臂屈起来,双手搭在半开的车窗上,下巴抵着手背。风把她的长发扬起来,在身后放肆地乱飞。她被风吹得睁不开眼,只能眯起来,表情却惬意而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