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不都是红色的嘛,怎么会有白色的呢?”韩昶在黄泉路边发现过几处白色彼岸花聚集的地方,黄泉镇前那片尤其大。
“现在有许多不属于冥府管辖的小地狱,但需要黄泉路这个阴间主干道来输送亡灵,所以他们与冥府达成协议,各自为政,名义上服从冥府领导并确保所属路段的安全。”陈宫欲言又止:“这些小地狱多空间性质不稳定,在黄泉路边时隐时现,冥府为了便于查找,便以白色彼岸花为它们做了标记……”
“对了,阿奈,三生石同你先生讲过没?”秦广王回头打断了陈宫的话。
“讲过一些,但还没来得及去呢!”阿奈抱怨到,这不刚到酆都城就被你这个鬼头诓去喝酒醉了一日。
“哈哈哈,那我们接下来便去奈何桥吧!”后者不好意思地挠着自己的大头。
拉辇的龙兽只几声嘘吁间,搭载着五人的兽辇便落到了一座三层石桥旁,其速简直堪比瞬移。
“贤弟,这便是奈何桥了,与你阳世所见相差几何?”秦广王问道。
“太像了,或许有太多人带着支离破碎的记忆转世投胎,竟然真将阴间的建筑描了个八九不离十……”韩昶不知不觉中已迈开脚步,刚想上桥,却见一位白发老妪在桥边右首捣鼓着汤锅,而那一碗碗汤正被排队的鬼魂们喝下。
“孟婆!”看见熟人,韩昶情不自禁中一声轻呼,却又生怕打扰了她给鬼魂们喂汤。
“三十三生劫后,上一任孟婆便只能作为没有记忆的分身在这边煮汤了,直到六万年以后重新解放……”阿奈下了兽辇后轻轻走到孟婆摊位旁慢慢地跪了下来三叩首,虽然孟婆轮转并非死去,但对于有一生记忆的前世来说和死有什么区别呢?
“咦?”仿佛感受到了阿奈的存在,如万年枯井般未有丝毫动容的孟婆竟抬起头来,但看向韩昶的眼睛里又充满了迷惘,接着又立刻恢复了平静。
“婆婆……”鬼女竟一时控制不住抱着孟婆的双腿痛哭起来。
“……”孟婆表情虽未再变化,右手犹豫了一下,竟也轻拍鬼女的背脊回应着。
“生魂如何鬼魄又如何,人世间爱恨情仇烦恼更多,就让这丫头发泄吧……”陈宫一边感慨着,一边指像桥头左首处:“韩先生,那便是三生石了!”
“三生石?”奈何桥左首两百米处白玉基座之上,一块两人多高的巨石孤零零矗立着,两边自然风化、前后却如斧劈般光滑平静,就像一块普通的汉白玉石碑。
相传安史之乱时,官吏李憆死节洛阳,十二子仅余二,李源便是其一。祸乱平定之后,李源把全部家产捐给了慧林寺,自己则住在寺内,每日认真诵佛,安抚灾祸造成的心理创伤,希望通过修行让自己早日能从家人死绝的痛苦中超脱。某日,李源偶然听见慧林寺主持圆观的歌声不禁想起了过去时光、心生困扰,圆观便开导他,执着于竹简上的教义便是为文字所困而忘记了佛法,让他不必过于压抑,跟随自己从实修实证中领悟佛法,若有一日顿悟,便功德圆满。于是在世人讥诮中,慧林寺主持便跟一个新受戒的比丘成日里在一起谈佛论禅、聊天自晓至宵、无话不谈,身世相同的两人感同身受、交情渐深。
后来李源年纪大了,身体也渐渐生了些毛病,于是圆观提议去峨眉山访友求药。从洛阳到峨眉山有两条路,一是从终南山斜谷出,走陆路,途径西安一是走水路,经过荆州、三峡。圆观想要去长安游览,李源却坚持走水路,两人各执己见,互不相让。李源是怕自己被六尘扰乱,反问圆观,圆观半晌无语,最后长叹一声,同意走水路。几日之后,在前往峨眉山的船到达南浦后,李源突然看到圆观呆呆地看着岸上一个孕妇。圆观看向李源两行泪,说自己执着走陆路便是怕遇到这个妇人,此妇怀孕三年,腹中婴儿便是他下一世的转生,而他上一世是个梨园武生,因其子摔落台下不幸夭折而出家,因执念太深不得超脱,遂转世投胎来到慧林寺。本来两年前圆观便寿命已到,怎奈遇到李源却是两世深厚情谊、尘缘未了,故圆观这两年来避而不见妇人,而妇人亦未能分娩,今日相见注定他当晚圆寂。临了,圆观让李源三日后去王氏家见那婴儿,若婴儿对其笑,那就是二人还有一面之缘,十二年后的中秋月夜杭州天竺寺外再见。三日后,李源如约去到王氏家中,婴儿对其翩然一笑,彻底化解了李源年幼丧父母兄弟、前日又失老友之痛,遂顿悟释怀。
十二年后的中秋月夜,李源赴约杭州天竺寺外,远远便听见牧童在唱唱竹枝词:“三生石上旧精魂,赏月吟风不要论。惭愧情人远相访,此身虽异性常存。”李源恍惚间又回到了圆观唱歌的那个夜晚,他与圆观初识,如今五十年过去,恰好是一个轮回。
十二岁的转世圆观准时出现在葛洪川旁与李源相认,赞其诚信,惜命途相殊,以后不会再见,并嘱李源俗缘未尽、还要勤加修行。原来那王家小儿早已死去,这次赴约是他的幽灵,李源再次体会到了那种熟悉却又无话可说的挫败感,只能呆呆看着圆观骑牛缓慢又不可阻挡地离去,耳边只剩下圆观的歌声:“身前身后事茫茫,欲话因缘恐断肠。吴越山川游巳遍,却回烟棹上瞿塘。”
从此李源勤修佛法、好学不辍又三年后,朝中有人推举李源做谏议大夫,李源没去一年后,李源死在了慧林寺内,而圆观也没有再转世,大约是二人在阴间相见了,而三生石也变成了来生再见的契约。
李源与圆观的故事,韩昶知道一些,因此站在三生石前颇多感触,跋山涉水抵达相约之地,面对壁立千仞、茫然四顾,故人何在?
“先生,您可以把手掌贴上去试试。”阿喃提示道:“清空思绪、一片空白!”
“哦。”照着牛头的话,韩昶将右手贴到石壁上,没有反应。
“男左女右……”陈宫小声提醒韩昶赶紧换手再看时,巨石的光滑表面终于显出三排字迹。
“今生,韩昶、刘妮。”虽是篆文,但并不难认。
“前生……后世……马赛克?我勒个去!”韩昶挠了挠脸。
“数万年前发生些意外,本来三生石是可以看到前生后世的。”陈宫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前生爱是缘,今生爱是情,来生爱是义……如果有来生,还愿意和我结婚吗?”韩昶站在三生石前,右手握住了胸前的玉扣,闭起双眼想着刘妮,回忆起往日的点点滴滴,床畔熟悉的那张脸庞……
“三生石作为和同时代的产物,天地隔绝前确实有足够神通显示凡人三世姻缘轮回甚至更多内容,只怪那红娘多嘴,说世人贪念过甚,总喜欢托阴阳师去探三生石,知晓了今生不算还要看前生测后世,导致隔世姻缘陡然增多,虚妄缥缈之念徒生,影响了他们的正常生活,说穿了就是为了天上地下姻缘最关键缘分谁管的问题,帝君也不屑与天争辩,直接抹去了三生石显示前生后世姻缘的功能,以免泄露天机。”秦广王耸了耸肩,看起来他并不是很在乎。
“公台,回去吧!”韩昶隔着忘川河望向奈何桥尽头五光十色的六个同心圆,想到生死轮转、世世不息,突然有些伤感。
“……是!”陈宫疑惑中望向秦广王得到确认后立刻回应道。
坐在高高云端之上的兽辇内,俯瞰幽冥地狱广袤无垠的大地、城镇村落、阡陌交通时,韩昶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
“兄长,听你说过几次帝君了,他到底是谁啊?”
“先生,这个阿喃知道,帝君就是泰山神东岳大帝,冥府三大至尊之一。”牛头抢答道,陈宫点头肯定并接着说明。
现世冥府最高管理层有三个,分别是东岳大帝、阎罗王与地藏王,三足鼎立互有统属,为了便于沟通一切,陈宫套用了韩昶所知阳间词汇语法,将此三者的关系解释成省高官、高官与省纪高官。
东岳大帝又名“泰山神”、“泰山君”,下属地狱七十二司,相当于省高官但又有一部分行政权力高官阎罗王又名“阎王”、“阎摩罗王”、“阎魔王”、“阎罗天子”,冥府最高行政长官,下属十殿阎君、上千鬼吏与百万鬼军地藏王又名地藏菩萨,是个外来户口,直接对上面负责的纪高官,自从他许诺“地狱未空、誓不成佛”后便成了幽冥鬼界的精神领袖,常年带着一班护法追随者在十八层地狱深处超度众生,有打书记、高官小报告的权力。
大致上就这么回事,所谓六道轮回是凡间人们对死亡的信仰混合死者魂魄意识的复合位面投射体,正因为有人类的大量思想活动,才有阴间以及传说中这些冥神阎君、阴司鬼吏的存在,人类历史上的虚构人物以及那些神话、演义、中的人物才能与正传人物同存于一个位面内,巫族的力量奇特,远非现代科学所能揣测。
“当现实、历史、宗教、传说和神话交织在一起,产生了类似发酵一般的化学反应,所以我只能说真亦假时假亦真,可以不信,但也不能全都不信,阴曹地府和地狱是真实存在的,天庭也是有的,但与我冥府并非许多书中所描写的上下级关系。”老蒋总结道。
“那我这块怀古最早的主人又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