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朝霞 这天凌晨,天刚放亮,梁衔月还沉浸在梦乡中,突然感觉到身下的床一阵轻微的摇晃,紧接着是小黑响亮的吠叫声。 她猛的睁开眼睛,第一个反应是,又地震了? 随手抓起旁边的外套披在身上,梁衔月不假思索地从房间里跑了出去,同样被惊醒的还有甄敏和梁康时,他们脸上也是满满的惊慌,三个人一起跑到了院子里,忐忑的蹲下来等着可能到来的地震。 结果地面只是轻微摇晃了两下,很快就停止了。 不是地震? 梁衔月狐疑地四处打量,地面摇晃的幅度很小,而且只持续了一分钟左右,停连放在墙边的竹扫把都还稳稳的倚在墙上,要不是小黑的叫声惊醒了他们,几个人可能现在还在梦乡里。 “我看不像是地震。”梁衔月说。 虽然是这么想的,可三个人还是不敢回家。经历了上次的地震,他们谨慎了许多。梁衔月从海岛里拿了衣服和椅子出来,三个人就这么坐在院子里。 “我们这是早起看日出呢。”梁康时镇静下来以后还有心情开玩笑。 和他们一样不敢继续睡觉留在院子里的还有梁家村的大多数人,大家都有了经历地震的经验,知道这时候应该找个空旷的地方待着。 又等了一会儿,许多人放松了警惕,觉得这只是一次余震。他们中的好些人还记得,曾经基地那边派人来帮扶地震受灾群众时,就曾反复和他们提到,地震的余震不一定会紧随着主震而来,也很有可能时隔几个月甚至一两年。 这还是……朝霞吗? 有一天梁康时回到家以后,皱着眉说起他今天听到的消息。似乎是村里的很多老人因为经久不散的红云的出现,积极的在村里奔走呼号,要建个祠堂祈求祖先庇佑,还要在建成以后进行祭祀。 梁衔月已经冷静了下来,她已经为火山爆发做出了准备,那些储藏室货架上放着的一箱防毒面具就是其中之一,面对这种规模的天灾,她能做的少之又少,现在更重要的是让父母不要这么紧张。 转头向东边的方向一瞥,所有人都愣在原地。 不过也确实如梁衔月所说,除了那天早上短暂的地动和天边异样的云彩以外,梁家村的众人还暂时没有感觉到其他的变化。 很多年纪大的村民联想起刚刚的地动,颤巍巍的跪下来伏在地上,朝着这片巨大的艳丽云霞跪拜,嘴里喃喃地说着:“老天爷发怒了,要把我们都收走……” 太阳没有出现,发红的是天边的云彩。那样大片艳丽的云,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惊的红色,占据了东边的大片天空,厚厚的云层底隐约能看到一些发亮的橙红色,像是天边有一把大火在燃烧。 巨大的云团冲天而起,巨量的火山灰、二氧化硫和硫化氢喷发到大气层,很快会随着大气循环系统在全球范围内漂流。滚滚的火山灰云中有紫色的雷蛇翻涌,天空都变得灰暗,一切都像是真正的末日降临。 巨大的海底火山积蓄着力量,终于彻底爆发。这座超级火山喷发的瞬间,平静的海面瞬间掀起汹涌的浪头,已喷发的火山为中心,无数浪花连绵不断的向四周散去,形成海啸,巨大的海啸甚至越过广袤的海洋,来到海岸的另一边。 反正不管怎么样,地面只是稍稍晃了几下,也没有其他的异常情况,清晨的气温还很低,跑出来的大多数人都穿的单薄,要是感冒了连药都弄不到,不如回家去。 梁衔月跑进家里寻找收音机,她打开收音机,里面却发出了刺耳的嘶嘶声,什么内容也没有。无线电也受到影响了吗? “月月,我们该做点什么?”甄敏看到她这副反应,紧张的询问到。 梁衔月目瞪口呆着看着天边的壮丽景象,心里暗道不妙,她迅速回忆起了预知梦里的场景。 “村里其他人都是什么反应?”甄敏追问道。 火山灰和硫化物进入大气层中,会导致全球气温的下降,甚至会出现可怕的“无夏之年”,六月飞雪都很有可能,而冰雪的覆盖又会反射阳光,造成气温降低的循环。 “妈,没什么事。我猜这些红云的出现是因为大规模的火山爆发,但是现在收音机无法正常工作,我也不能得到据确切的信息。就算是火山爆发,我们也不会那么快受到影响,气候的变化是有时间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还是先回家吧。” 话虽是这么说,可是虽然被劝回了家里,可是每次走出家门都会看到一片红的天边,太阳出来以后,这云依然高挂在天边,像是要与太阳比比谁更引人注目。尤其是今天是个多云的天气,有时候太阳隐在云后,整片天空都透出一股薄薄的血色,谁看了这不祥的一幕都忍不住心头一跳。 此刻受海啸影响最严重的应该是斌市才对,而安城要警惕的是超级火山爆发带来的次生灾害,就像现在天边出现的彤云。 就在他们准备回到家里继续睡觉或者干脆收拾收拾做早饭时,天边突然翻滚起红色的朝霞。是日出了吗? 梁衔月听到这个消息的表情和梁康时如出一辙,她能理解大家不像她一样,知道这些诡异的云彩是什么情况引起的,难免会往封建迷信的方向展开遐想。可是想想也就算了,每天早上晚上都面朝红云磕头也就算了,要是在大多数村民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接下来一年的口粮还没有着落的时候,修建什么祠堂,还要祭祀,这就有些夸张了。 而伴随着火山爆发带来的异常气候,往往是大范围的饥荒。作物被冻死,气温变化无常,在古代,这种气候变化甚至会带来朝代的更迭。 幸运的是,这座喷发的海底火山距离安城上千里之遥。让梁衔月不必直面火山的怒火。刚刚的地动很可能是蔓延而来的海啸引起的,安城不靠海,但离海边的距离并不远,才感受到了海啸带来的地震。 “年轻一点的大多不乐意,那些老人上嘴皮下嘴皮子一碰,也不能凭空造出一座祠堂来,还是得年轻人出粮出力,可是我看大家心里都是害怕的,就是云彩血红血红的,还从那天出现起,一丝一毫都没有散去,确实吓人。”梁康时估计着,村里的年轻人应该不会直接拒绝老人们的想法,否则一定是劈头盖脸的一顿数落,但应该会采用拖字诀,就看能拖到什么时候了。 梁衔月这些天挑出自己收集的关于火山的资料,仔细的翻了翻。觉得自己似乎摸清了这些云彩出现的原因,火山喷发把很多硫酸盐气溶胶送到了大气层,当这些气溶胶笼罩着平流层时,天空就会出现异常绚丽的朝霞和晚霞。更重要的是这些气溶胶因为身处平流层,即使是下雨也不会被冲刷掉,因为雨水发生在更低处的对流层。 梁康时听了以后表情纠结:“现在也就是没下雨,要是下了雨,这云也不散,大家岂不是更害怕?” “害怕只是件小事,你没听月月说,火山爆发导致的气候变化会影响收成,大家的家底都在这两年耗光了,要是真的没有了夏天,种什么都收不上来,不会真的有饥荒吧?”甄敏心下惴惴,她小时候的日子就过得苦,经常吃粗糙的窝窝头,放学了不是上山割草喂牲口就是挖野菜拌着吃,可这也和真正的饥荒差的远,至少那时候山上还有野菜等着挖。 听说更困难的时候,很多人只能吃观音土,最后排不出来活活撑死。要是真的到了那个地步,他们一家三口岂不是太显眼了? “妈,要真到了那种地步,我们就远远的避着人找个地方住。市里有那么多空房子,就算回去发现咱们在市里的房子不能住了,随便找个没人的小区住下就行。有海岛在,无论住在哪我们都活得下去。” ———— 梁衔月一家人经过商讨后,觉得还是应该给黄一峰夫妻两个人提个醒。他们俩知道梁衔月会做一些预知未来的梦,把有些事告诉他们,也让他们有个准备。 不过也不必合盘托出,甄敏站在黄一峰家的院子里,一边看着他们二人平整土地,准备种些小菜,一边说道。 “月月又做梦了,就是关于天上的红云。” 易君朝着甄敏看过来:“这云彩出现到现在也没什么影响,难道月月梦见后来的事了?” “是啊,她说这云彩可能是一种大气污染,现在对我们的影响看不到,是因为出现的地方离我们远,但不能说以后都没有影响。要是闻到空气里有异味,千万要躲到家里,最好带上口罩,不要打开门窗,就像沙尘暴出现的时候那样。”甄敏历数着梁衔月说出的几个注意事项,“还有不要淋雨,雨里脏的很,指不定就含着什么化学物质。” 黄一峰在地上刨出一垄沟,准备丢种子进去,随口说道:“咱们这都多久没下雨了,去年那么长的一个冬天,一片雪花都没有,地都干成什么样了,幸好村里还有个深水井能打水,要不都过不下去了。” 他这话刚说完,手背上嗒嗒一声落下来一个水滴。 下、下雨了! 黄一峰脑袋有些懵,他要是求雨这么管用,也别让村里人建什么祠堂,直接把他供起来算了。 “赶紧回屋去啊!”易君拉了他一把,“还真下雨了,小敏刚才说的话你都忘了吗?” 他们三个人急匆匆的回到屋里,身上也落了几滴雨。甄敏十分紧张,把露在外面的手掌翻来覆去的看,倒没看到什么变化。 易君转过身来看着她的额头,疑惑的问道:“小敏,你这是刚刚撞了下吗,有点发红。” 甄敏抬手摸了摸额头,不痛也不痒:“没有啊?”她出门到黄一峰家之前还照了镜子,没看到有什么红印。她心里一惊,想到刚刚似乎有一滴雨落在头上,让她随手拂掉了。 甄敏连忙去看自己的手背,刚才这里还没什么异常,现在擦去雨滴的右手手背也有些发红,还有点热热的。 黄一峰也叫到:“我的手也红了,还有点痒。”他反应过来,“难道是刚才的雨?这么厉害!” 不过还好,他们在刚开始下雨的时候就连忙躲进了屋子里,身上不过落了零星几个雨点,只是接触过雨滴的皮肤有些发红,很快就恢复到原来的模样。 可是很多人不像他们这样幸运,提前就对雨滴有了防备。当第一滴雨落下来的时候,发现下雨的人们打心眼里高兴,家里的菜种子刚播种下去,这时候来一场雨,很快就能破土发芽。眼看着都快旱了一年,没想到春雨来的这么是时候。 可是很快他们就觉得不对劲,雨滴落在身上的感觉一开始是清凉的,可随着雨落的越来越密,身上反而起了一种灼热的感觉,就像是被热水烫了一下,皮肤也逐渐发红。 许多人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雨是有问题的,连忙撒开步子往家里跑。离家近的人还好,一冲回屋里就赶紧把身上湿了的衣服脱下来扔到地上,打了水擦洗雨滴接触过的地方,身上虽然依旧红肿刺痛,好歹没有加剧痛苦。 那些在野外的人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无论何时,山上都有着一大批伐木的村民,即使冬天已经过去,一天三顿做饭也需要柴火,山上的树林经过这一冬天,已经后退到了需要走上两个多小时才能到达的地方,那些拖着柴火回家的村民放眼望去,四周毫无遮挡,身上又痒又痛,只能抛弃了手里的树木,哀嚎着寻找着能遮雨的地方。 梁衔月也不知道酸雨会来的这么快,尤其是父母现在都不在她的身边,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被雨淋到。甄敏在黄一峰家应该没事,梁康时挑着一担子柴火去四爷爷家了。梁康时怕梁静上山砍树遇到酸雨,又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阻止他,干脆自己挑了一担子柴去看他们,有了这担柴,梁静应该短时间内不需要上山了。 不知道老爸这时候是在路上,还是已经到了四爷爷家。梁衔月胡思乱想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应该是太过小心了。老爸发现下雨,就算没有到四爷爷家,也会随便找个附近的人家进去坐一坐。而且这酸雨的威力虽大,但是落在身上一滴两滴的,倒还不至于受多严重的伤。 她看向自己在酸雨刚开始时就急忙放到外面窗台上的东西,屋里的窗台上还架着正在录像的手机。梁衔月想知道酸雨的威力,所以摆了东西出来实验。 酸雨来的毫无预兆,梁衔月急急忙忙的取出了几样东西。一块石板、一棵大白菜,还有一块木头。 雨下到现在,石板是受损害最严重的东西,上面出现了很多坑洞。大白菜一开始没有什么变化,随着雨下的时间越来越长,外面的叶片肉眼可见的枯萎了起来。只有木头受到的影响最小,几乎看不到变化。 等这场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了半个多小时,停下来的时候,一厘米厚的石板变薄了一半,石板看起来最坚固,受的影响却最大,应该是石板里的碳酸钙和酸雨里的化学物质发生了反应。 梁衔月带了好几层手套,把窗外的大白菜拿到铁托盘上,最外层的大白菜像是在垃圾堆里放了三四天,发出一股刺鼻的味道,而且捏起来的感觉就像是腐烂了一样,梁衔月一层层扒开看,大白菜外面六七层的叶片都蔫下来,只有菜心还稍微完好。 梁衔月抖下那根木头上面的雨滴,仔细观察,发现也有一些轻微的腐蚀痕迹。 空气里的气味并不像平时雨后那样清新,反而带着一点似有若无的臭味,这味道不是很明显,但是梁衔月开窗一小会儿就觉得鼻子有些痒,看来这种刺激性气味还是对人体会产生影响。她连忙把几个用来实验的东西扔到窗外,紧紧关上了家里的所有门窗。 雨停了一会儿后,甄敏先回来了,这场酸雨是淅淅沥沥的小雨,通通□□涸了许久的大地吸收,她看到地面没什么积水,才急匆匆地跑回来,口鼻处还捂着一个沾湿了的毛巾。 毛巾拿下来以后,甄敏打了好几个喷嚏,鼻头通红。“我觉得鼻子不舒服,还特意和你君姨要了块毛巾,没想到还是……啊嚏!” 梁衔月知道她没有淋雨之后才放下心,找了全套的衣服给甄敏换上,那些可能粘到酸雨雨点的外套都要拿去洗。 “你爸回来了没?”甄敏问道。 “没有。” 母女两个人惴惴地等着梁康时回来。期间,梁衔月给她看自己刚刚录下来的视频。 甄敏看到泡在雨里半个小时的白菜外面都烂了,惊呼道:“人的皮肤能有白菜厚吗?要是身边没什么遮挡的地方,在雨里待久了,是不是也像这棵白菜这样?”她没想到人的皮肤被腐蚀后的模样,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梁衔月想了想,也被自己幻想出来的东西恶心到了。她仔细一琢磨,也许持续半个小时的酸雨也没有那么大威力:“人穿着衣服,而且现在天也不是很暖和,穿上两三件衣服都很正常,人肯定不会像是最外层的菜叶这么严重,顶多是里面三四层的菜叶,受伤但是不至于被腐蚀透。” 甄敏连连点头:“就是就是。”她现在有点慌,总期盼着事情能往好的方向发展,哪怕梁衔月随口胡说,她估计也会认同。 在家里等了很久,依然不见梁康时的人影。梁衔月决定出门找他,她穿着雨衣和水靴,带了两层口罩,包里还放着两把伞。即使出门遇到了酸雨也不用担心,酸雨中主要会起到腐蚀作用的是硫酸和硝酸,在浓度不够强的情况下对塑料的伤害是很小的,一层塑料雨衣就能够起到保护作用。 他先朝四爷爷家走去,一路都避免走在树枝下和房檐下,免得雨滴到身上没被雨衣覆盖的地方。抬头一望天边,那些红云不但没有因为酸雨消失,反而更加艳丽渲染,透着一股妖异。虽然梁衔月已经知道这些云彩不会因为雨水消失,可看到这一幕还是有些失望。 来到了四爷爷家,却没见到梁康时。梁静想请她进来坐坐,梁衔月摇头拒绝了。“静姨,我要去找我爸,他去哪儿了?” “他早就走了,还没到家吗?” “什么?”梁衔月着急起来。 “你别担心,他是下完雨之后走的。”梁静心有余悸的解释:“康哥才坐下没多久,外面就下起雨来。本来以为是好事,结果这雨不对劲,打在身上火辣辣的。我还要去收衣服,幸好被康哥拦了下来。后来雨停了,他就走了,说要回家看看。” 听到老爸是雨停了之后才走的,梁衔月稍微放下了心。那应该不会出大问题,可能就是路上遇到什么事耽误了。 “静姨,这几天你还有四爷爷四奶奶最好都别出门了,这雨好像有腐蚀性,而且挥发起来也有一股味,最好把门窗也关上。”梁衔月吸了吸鼻子,觉得不仅鼻子难受,眼睛也有些干干的。 “是呢,我确实闻到有一股臭味。”梁静担心的说,“月月那你快回去吧,我看你眼睛有点红,是不是熏的。” 梁衔月又嘱咐了她两句,转身离开了四爷爷家。她得先找到梁康时才行,不过也许他已经回家了,只是两个人正好错过了。 她想先回家一趟,确认梁康时有没有回去,如果没有的话,她要带着之前买的防毒面具再出来找人,也许酸雨的直接影响不是最严重的,酸性气体的挥发才会影响到人的呼吸道和眼睛。 走到半路,梁衔月远远看到个人影,他肩膀上一个扁担,扁担两头提着两桶水,这人穿的衣服怎么看怎么眼熟,好像就是梁康时。 他怎么在这里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