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离开十年,然而沙迪并不是两眼一抹黑,一无所知,娜比莱可跟他说的一清二楚。娜比莱是他某个死去堂姐的女儿,那位堂姐未婚难产生下了她,她的生父成了一个谜,只能养在府里。娜比莱今年只有六岁,和自己离开时的年纪一样,小女孩一张小嘴能说会道,最重要的是很多大人并不是很在意她,许多秘密都在她玩耍的时候偷听而来,沙迪用两块柠檬蛋糕得到了很多消息。
譬如父亲新纳的侧妾本是巴希尔叔叔的情人,巴希尔叔叔很生气,和父亲大吵一架后,独自一人跑回橙园生闷气。还有某个和他同名的沙迪,与某个支系的小堂叔同时喜欢上掌粮官的独生女,两个人为此大打出手,父亲抽了他们各自二十鞭子,把他们一个赶回赤岸城,一个送到了枯叶堡。一直负责府邸采购的欧迈尔叔祖对外宣称因为年纪原因回到蜜镇养老,真正的原因是他私藏了大量的回扣并购买低劣的食物,事发是因为某天制作面包的面粉实在是太低劣,里面掺的沙子硌掉了瓦西姆叔祖的门牙。
真正对他有用的信息却不多,却也足够,譬如那个住在尖塔里的客人,他是父亲的朋友,是一个武艺极其高强的剑客,父亲年轻时和他结伴游历,这次他路过安夏拉布尔,应邀在沙执政的府邸小住一段时间,并承诺在十三道微光家族中收下一名弟子,条件是必须由他自己挑选,他人不得指定。
沙迪这才知道为何父亲把众多住在赤岸城、蜜镇和奶湖洞的年轻子弟召来安夏拉布尔。他不禁想放声大笑,这简直是在浪费时间,如果这位剑客大师真有传说中那么厉害,那么沙公主一定会竭尽全力,让从她胯下钻出来的几个小崽子挨个在剑客大师面前露脸,那个女人的胯下早就干涸了,但嘴里的口水依然气势磅礴,沙迪此时只想尽快赶回赤岸城,提蒂正和他处在热恋之中,他片刻也不想和这个甜蜜的女孩分开。
沙迪还记得上一次见到父亲,是在四年前的春天,父亲造访赤岸堡,沙公主和高贵兄弟们随行。那几日,他每天都裹着毛毯,从早到晚趴在城堡一幢无人的瞭望塔上,只有在这里才没人会把他赶走,他远远遥望路的尽头,期盼能看到执政旗帜的踪影,他有好多好多话想对父亲说,他得到的第一匹小马,在兽栏里养了一只小狗,得到的第一柄木剑,第一次持弓命中红心,获得一片喝彩,虽然只有十步远,但也足够让十岁的男孩骄傲了。
但沙执政的队伍来到时他却在瞭望塔上睡着了,事后提蒂为他描述,沙执政的队伍如同一片五百缤纷的璀璨河流,浩浩荡荡涌进赤岸堡的大门,数不清的武士们在沙执政大人的周围迈着整齐的步伐,沙执政的金沙手套旗帜和十三微光旗帜迎风招展,在天空中飞扬。
那段日子沙迪表现得不能再好了,提蒂会帮助他每天把头发梳洗得闪闪发亮,他会拿着训练用的钝剑,打翻训练场里每一个同龄男孩,期望以此能得到父亲的注意。但他的沙执政父亲太忙了,一直到离开,父子俩也没有单独说上一句话,他只在众人列队欢送时摸了摸沙迪的头,那天沙迪哭得很伤心,但是伤心之余是甜蜜,因为提蒂用嘴唇温暖了他,那是他们第一次接吻,那时沙迪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被安排住在植物园后的客房中,原来我已经变成了客人?沙迪对自己嘲笑道。
知道自己将前往安夏拉布尔时,提蒂很是为他担心,他们相拥躺在秘密的爱巢里,女孩把脑袋拱在他的怀里问道:“沙迪,你什么时候回来”
沙迪吻着她的眉毛:“你闭上眼,再睁开眼,我就回来了,等我回来就娶你”这样的谎话他已经说了无数次。
长辈们只当他们是寻常主仆,但沙迪却不敢公开他们早已相爱的事实,虽然他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私生子,但毕竟是一个十三微光,断不是一个驯兽师的女儿所能高攀的,他可以预见,若是让长辈知道,唯一的下场就是把提蒂绑起来,然后让家里某个丧妻的老契约武士睡了她,纵使提蒂的家族在赤岸城管理了上百年兽栏,也断不可能让她成为自己的妻子。可怜的女孩,她从出生起就和兽栏里的动物们亲密无间,无论是猎狗还是旱鹰,谁对它们好它们就以肝胆回报,这些动物造就了她的性格。天真的女孩,她还等着自己娶她,她怎么就不明白呢,可一旦沙迪沉醉在她那双比满月还要明亮的眼睛里,他也不明白了。
沙迪深深一口气,把女孩的脸温柔得赶出脑海,他已经在这间客房里住了三天,期间没人召唤他,没人造访他,那所谓的剑客大师挑选弟子的事情也渺无音讯,若不是仆人会准时送来餐食,他定会以为自己已经被遗忘了。
金发少年换上了一身睡袍,抱着自己的剑盘腿坐在床上,他每天都会和自己的剑独处一段时间,剑就像人一样,需要互相敞开心扉,才能日渐亲密。
这时一阵轻微的敲门声传来。“请问我可以进来吗”是一个苍老的声音,却带着一丝清澈,像是流水划过,不禁引起沙迪的好奇心:“门没锁,请进”
沙迪一眼就看出造访的是那个住在尖塔里的剑客大师,他的脸极其消瘦,双颊凹陷,一双明亮的眼睛显得及其突兀,他有满颚灰白的短胡须,同样灰白的头发挽成一个髻,看起来挺干练。
“大师”沙迪收起剑,点燃烛台,明亮的光芒瞬间洒满整个屋子。
他们坐在烛台的两侧,对视着。“我可以看看你的剑吗”剑客大师伸出手,他的言语中带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沙迪乖乖照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