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8年2月6日,晴,AM6点37分,应龙轩,白马市,杨路区,某条沿河的柏油道路。
顾尧穿着轻薄的运动服,在清新的空气中迎风奔跑着,汗水逐渐湿透了他的衣裳。他梳着油头,有着意气风发的面容,脸庞浮现着浅浅的笑容,似乎十分享受这惬意的时光。
在这春季的清晨,沐浴在和煦的阳光之下,被花园似的植被簇拥,也的确令人心旷神怡。肌肉扩张所带来的欣快感,以及汗水在皮肤表面蒸腾所带来的清爽,将这种感觉升华到了更高的层次。
顾尧绕着沿河路的外围跑了七圈,在大汗淋漓之后,趁着已近升起太阳,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他将一杯清水灌入腹中,脱掉了浓密的假发,绽出发亮的光头。紧接着他褪去满是汗水的衣裳,露出骨瘦嶙峋的躯干,运动裤轻垂在地板上的时候,露出一对结实的金属义肢。它取代了原本骨肉铸就的双腿,成为了他行走的工具。
顾尧站到了房间的落地镜之前,用落寞的眼神凝望着镜子中的自己,那副病殃殃的身躯,还有那状似机器人般的下肢。
他衔起桌边的一只烟,用Zippo点燃,深沉地吸上了一口,遂向镜子吐出灰色烟雾。烟雾缭绕着镜子里的自己,将躯体和义肢遮去,像是衣物般贴服着。
当烟雾逐渐散去之时,他露出落寞的神情,闭上眸子别过头去,不禁潸然泪下。
咚!
咚!
咚!
“尧,快过来,开下门!”
“诶,好的。”
顾尧应喝着,赶紧将手边的烟掐灭,顺手拿起桌边的浴巾裹在身上,走到门口将门锁打开。他的母亲,一位中年妇人拎着几个装满食材的袋子,气喘吁吁地走进屋子里。
妇人蹙起眉头,在鼻尖摆了摆手,对着顾尧训斥道:“尧,你怎么又抽烟了,你的病要注意身体,真的,以后别再抽了!”
顾尧愤然地望了她一眼,应了声好,便自顾自地走到了浴室里。
哗啦!
花洒喷出细长的水花,在地板上留下四散奔逃的流水,逐渐向着地漏的尽头深入。
顾尧抬起头,微眯上眸子,沐浴在这片水幕之中,那模样似乎是想将阴霾的情绪排出一般。
冰凉的自来水从头部灌下,很快便淋湿了大半截躯体,如同醍醐灌顶一般的感觉,将汗水与体表的热量一并带走,还给人神清气爽的体感。
倏然,顾尧扶住腰,脸庞扭曲在了一处,似有一阵剧烈的刺痛从骨髓中传来。
一股无以名状的疼痛感!
似是钢钉钻入大腿的刺痛,如细针深入指缝的连心,若电子除颤仪贯穿心肺的电压。这般生疼的痛感传来,迅速蔓延至全身,直到顾尧再也无法承受住痛楚晕厥了过去。
………………
咯吱~
顾尧穿着病号服,推开057号病房的门扉走了出来,灰暗的眸子看不见一丝希冀。他将斜角处的护士站映入视界,垂下泪眼婆娑的脸庞,一言不发地向着过道的尽头走去。
他蹒跚地向前方迈步,脑海中回荡着那张判了死刑的病情诊断书,自是心灰意冷的状态。
他站在过道末端的半圆形天台上,凝望着落下磅礴大雨的黑云,似乎连老天都不愿见到他这个将死之人一样。
“该来的还是来了吗?不,也许,该说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才对吧!”
顾尧露出苦涩的笑容,抚着隐隐作痛的前额,两行热泪从眼眶里渗出。他径直走到天台边沿,从八楼瞅了眼住院部外围的水泥地面。
他沉默了良久,双腿无数次地踏上台阶,却又不甘地放了下来。手掌紧攥着护栏,重复着松开与紧握的状态。
死或者生的念头无数次在脑海中徘徊,最终活下去的念头占据了上风,他只抛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开了天台。
“我……不想死,至少……不能死的这般没有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