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来到此处,那船家还是穿着昨日的衣服,带着昨日的斗笠,两颊消瘦,勾月心里一紧,“你该不会一晚都在此处等我们吧?”
船家道,“小人不知几位贵人在哪里落脚,又不敢逼急了各位大人,只好在这里等候,生怕错过。”
纪朴微微叹息,想起文渊之昼夜不休在灯下看图,在沙地勾画地势,瘦消的身形如今想起来却在纪朴心中变得越发伟岸。
百姓需要的也许正是文渊之这样的父母官,能明察秋毫,能为生民立命,为天地立心。
文渊之还是坐在昨日的位置上,饮了一碗花茶,满口余香。
“赵二小姐是个什么年纪?”
船家不知文渊之为何有此一问,仍回答说,“二十又四。”
勾月道,“跟我同岁?”
“这个年纪,应该嫁人了,为何还留在家中?”
文渊之话是对船家说的,眼睛却停在勾月身上。
勾月明了,无声道,“我乐意。”
船家回忆道,“似乎是说过亲事,后来不知为何没成,便一直留在赵家了。”
文渊之略一仰头,“纪朴,你过来。”
勾月凑耳上去,被纪朴推开了。
“哎,到底什么我不能听的?”
纪朴道,“明白了大人,我现在就去。”
天色不知不觉又暗了下来,文渊之道,“明日便能有些转机,不过你万万不可将我们帮你一事说出去。你回家去吧,明日再来。”
船家心有怀疑,却不敢说出口。
勾月解释说,“我家这位小文先生,答应了的事儿都能做到,你不必担心。”
“是,多谢两位贵人了。”
回了各自房间,不多时文渊之听见敲门声,“门没落锁,进来吧。”
勾月方才洗了头发,还没有擦净便跑来了,她着实好奇,“你到底让纪朴去做什么了?”
文渊之转向房中的木柜子,在最上一层取了柔和的长巾,“头发还滴水呢,不擦干当心头痛。”
她草草擦了几下,嘟囔道,“纪朴到底做什么去了?”
文渊之关了窗子,白日里炎热,晚上如今已有些凉气了,“等他回来你就知道了。”
“那他又要多留一日了。”
他道,“你不喜欢他多留一会儿?”
“那倒不是,纪朴这个人其实还挺有意思。”
他顿了一顿,问道,“怎么个有意思?”
“即使他做不到的,他也要去一试,不撞南墙不回头,这不是很有意思吗?”
她说起她同纪朴说轻功如何练习的事,文渊之便静静听着,目光围在她脸上渐渐有了笑意。
“看来你不讨厌他。”
他得出结论。
“自然,前些时候你说他来头不小,我还担心他回去了良渚以后给我使绊子呢,但一想,是我小人之心了,良渚山高路远的,他回去了,恐怕早就把我给忘了,哪还记得我打他的事儿,你说对吧?”
文渊之笑了起来,“一天天,不知道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又等了片刻,文渊之听到门外有纪朴的声音,便叫他进来。
“大人,已查到了。”纪朴说道,指着茶壶,却看向勾月。
勾月皱了眉,“你就敢支使我是吧?你敢叫他给你倒水?”
文渊之唤他先坐下,替他倒了一碗茶,“且先润润喉咙。”
“多谢大人。”
勾月抓住什么把柄似的,“你瞧,他给你倒水,你就说多谢,上回你被我打趴下,我还扶你起来,你说什么,谁稀罕!”
纪朴撇开眼,“我不要面子是吗?”
“你自说你的。”文渊之对他说。
纪朴便开口说自己在赵家附近探听到的消息,现如今赵王两家闹成这幅局面,附近的小老百姓在茶馆酒肆将此当作谈资,他还掏了几个银子打听消息。
王钟秀是冤枉的不假,周遭的邻居都道她是个善人,虽手脚不大麻利,干起活来笨拙,可为人是很能过去的,常拿娘家的钱贴补婆家,有个要饭的趴在门口她都得给人找个活计叫人好好过日子,一家子之间和气又亲热,出了这档子事儿,可算是无妄之灾。
文渊之替他续上茶水,问道,“赵家二位小姐如何?”
“住在姑母家的一位,邻里之间都知是个棉花脾气,小时候掉进池塘里,便再也不敢挨着河流水池。那位现如今掌家中权的赵二小姐,却跟她妹妹截然不同,听闻是个一点就着的炮仗,自小受不得丁点委屈,十五岁时要同家里的下人私奔,被赵老爷抓了回来,饿得几乎只剩一口气才松口,发誓再也不见那人。”
文渊之扣了两下桌子,在思索些什么,片刻后点头道,“应该就是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