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半弦月升到了半空中,白天的喧嚣如潮水般渐渐隐退,四周一片寂静。
程大英平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重重地推了一下旁边正在打鼾的张明山。张明山惊地支起胳膊,瞪大眼睛,“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就是睡不着。”
张明山从喉咙深处发出一阵低吟声,重新躺下,“都走到这一步了,有什么办法呢。”
程大英捣了张明山一下胳膊,“老二这个婚能结得成,我估计是小满搞的鬼。”
“你听谁说的?”
“我就是这么估计来着。我问过鹏飞,鹏飞说不是,但我总觉得儿子是在敷衍我。”
张明山沉思了一下,“这个就别瞎猜了,猜了也没用了。我今天跟老二也把话说到位了,你既然成家了,以后万一出了什么问题,甭来找我。我就不明白了,那么大岁数了,还要结婚,真有那个必要吗?兄弟之间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还谈什么呢?我今天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以后就各过各的,我不欠他的,他也别来麻烦我。两不相欠,蛮好。”
程大英颇有些同感地说,“你今天确实忙坏了。”
张明山一听这话,又坐了起来,“论处人遇事,他老二连我十分之一都比不上。”
“十分之一?你真抬举你这个兄弟了。他真是白来这个世界一趟,临了连个根都没留下。”程大英说到这,想到了什么,拉开灯,打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一张名片,“你看看,儿子的名片,我今天跟儿子要的。”
张明山接过去,“名片都搞起来了,把我眼镜拿过来。”
程大英从抽屉里面拿出张明山的眼镜,张明山戴上,将名片直直地地拉远,嘴上一字一字念着,“工、程、师。”
“好听吧。其实就是个小技工,整这洋气的,还在巷子里面逢人就发。”程大英笑道。
张明山咝了下嘴角,“会不会升上去了?”
“我看不可能。你儿子你不了解,但凡升上去,他会不告诉你?估计连凤凰桥周边的野狗都要单独开一桌。”
“原来他这是搭了个黄瓜架子,白让我高兴一场。”张明山叹了口气,又马上自我安慰,“罢了,不求儿子当官发财,只要咱们一家子平平安安的就行了。”
程大英沉默了下 ,问,“小苏妈妈得了胃癌,你晓得吗?”
“听鹏飞提了一下,动手术了。”
“手术费好像全部是儿子拿的。你那个亲家母是个老病鬼,每次看病,都是儿子出钱,她呢,精得很,等医保报销的钱下来,全部装自己腰包里。我跟儿子说过这事,让他不要再拿钱,他不听,这次至少又拿了一万。我平时跟他要点钱,难于上青天,他对他丈母娘倒是孝敬得很,唉,儿子都是给丈母娘家养的。”
“小苏还有个弟弟……”张明山回味地说。
“是的,她那个弟弟也不成气候,二十四了,长得跟猪八戒一样,只读过初中,没个正经工作,弄不好,以后跟你家老二一样。”
“那你说怎么弄?”
“你是一家之主,这个问题怎么问到我了呢?”程大英反将了一下。
“那就开个家庭会议。”一提到会议,张明山的感觉上来了,“时间就定在昨天早上。关灯,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凤凰桥五羊巷张明山家的家庭会议正式开始了。
张明山大声咳嗽了一下,边披着外套边从卧室里面出来,面色严肃地说,“今天开这个会,我有几句话要交代给你们。”他走到桌边,用腿勾了一下椅子腿,使椅子呈四十五度角。他坐下来,又反手夹着外套的衣领往上提了提,以领导人姿势一样端坐着。
“爸,什么事你说呗,你看你整得这么正式。”张鹏飞说。
“那我直接开门见山了,”张明山转向苏雨梅,“小苏啊,听说你妈身体不舒服,严重不严重啊?”
苏雨梅斟酌地说,“有点严重,但手术挺成功的,过几天就能出院了。”嫁进苏家后,苏雨梅与苏家老两口说话,总有一点拘谨。
“要不,我和你婆婆去看看?”
“不用不用,你们过去路程挺远的,再说我妈现在恢复得还挺不错的。”苏雨梅连忙推辞,敏感的她也知道,这只是公公话赶话说出来的,并不是真心的。
“那我们就不过了……你弟在家是不是?”
“嗯,我弟在医院陪着我妈呢。”
“那挺好的。你弟今年也不小了吧。”
“虚岁二十四。”
“有对象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