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海接到哥哥张明山电话时，自己正在月山女人的女儿家中看电视。婚礼过后，她就随月山女人来大城市了。

月山女人的女儿是不称呼张明海的，不叫叔，更不叫爸，好像家里没有张明海这个人一样。这让张明海觉得在这个家里有点无所适从。月山女人看出自己女儿没有把张明海当回事，她似乎也放任着这样情形，反正张明海不会跟自己提什么要求。

他能跟自己提什么要求呢？是自己拯救了张明海，不然，他到现在还是一个住在五羊巷令人同情的光棍。是自己给了张明海一个家，张明海应该知足了。而且，张明海在这个家是什么事情也不用做的。

如果她能够布置给张明海一些家务，张明海心里肯定会好受一些，关键是，月山女人什么也不让他干。可能是怕张明海做不好，也可能是因为怕女儿不高兴。女儿不喜欢张明海动家里的东西，也不喜欢张明海在家里走来走去。张明海没事干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往往是静音，因为他怕吵到月山女人和小婴儿。

他的手机突然响起，张明海吓了一跳，连忙从口袋里掏出来，但由于速度过快，手机滑落下来，摔到了茶几下面。他又连忙猫着身子去捡，伸长手臂，没有够到。

铃声还在响，在张明海听来，如警车的呼啸声。这是不行的。他将茶几移了个角，总算拿到了手机，可茶几刚才一移动，一个玻璃杯晃了下，从茶几上摔了下去，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一声，如雷声一样惊天动地，令他打了个寒战。

这一声，将月山女人和她的女儿以及女儿的女儿都惊到了。撕心裂肺的啼哭声，紧随而来。

月山女人跑出来，“怎么回事？”张明海没有回答，月山女人看见了地上的碎杯子，“赶紧扫了，赶紧的。”

女儿抱着婴儿来回地哄着，并特意在门框处看了一眼，提醒了一句，“要清理干净了。”

这是月山女人的女儿第一次同自己说话。

张明海连忙嗯了一声。

手机还在响着，从张明海的视线角度，已经能看到上面显示的“张明山”三个字。自己离开怡州已经半个月了，张明山一直没有联系过自己，这次，肯定是家里发生什么事情了。难道是老母亲病了？

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可是，他还是任由铃声在响。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处理好满地的碎玻璃，一刻也不能耽误。

他小跑着去拿簸箕和扫帚，刚弯下腰，月山女人的声音传了过来，“好吵啊，你到底接不接电话？”

张明海慌了，他去按红色的键，手指还没有触上，铃声停止了。张明海转身去处理玻璃，这玻璃处理起来，真是麻烦。那些大块的倒还好，关键是怕一些玻璃碴残留在地上。它们在落在地上时，可能飞溅到屋内的任何地方，就好像在整个屋子里面埋下了一颗颗地雷。

也许等到一年后，小婴儿光着脚学步时，还能中了招。那自己的罪过就太大了。所以，从现在起，自己要将客厅的每一寸地方，都要仔仔细细地清理一遍。不，一遍显然不够，至少也得三遍，最好自己用手掌抹一抹。

张明海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故弄得胆战心惊。他憎恶起刚才的那个电话，又对那个电话抱有特别的好奇。会是什么事情呢？

这时，手机又响了起来。

还是张明山。张明海深吸一口气，快速地按下了接听键，嘴一抽，眼一挤，“什、什么事啊？”

张明山听张明海的声音很低，以为他说话不方便，问，“你在哪儿？”

“在、在家，是不是妈病了？”

“妈没病，是鹏飞出了点事，急需用钱，你先转个三万块钱给我，我手头有了就还给你。”

借钱？这是不可能的。

他这一辈子确实也攒了几十万，但谁也别想从他这里借走钱。他已经老了，挣不到什么钱了，身边又没什么可靠的人。那些存款就是自己的保命符。他能依靠的就是它们了。

但不能直接说不借，他拖延地问道，“鹏飞出、出什么事了？”

“电话里面一句话两句话也说不清，反正是大事，关乎一辈子的大事。快点，不多，就三万。”

不多？三万还不多？

张明海不喜欢张明山这样的语气。三万块，自己得攒一年。在工地上跟在大工后面拌砂浆，得多苦，忙得时候连口水都喝不上。

“快点快点。”张明山催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