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那我就放心了。”老爷子背着手,坐回椅子处,进而又从抽屉里拿出儿子宋阳的照片。
那粗糙的手掌,轻轻地摩挲着儿子的照片。
“阿阳啊,爸替你把你儿子和妻子接回来了。你可以安心了。另外,别怕。爸就算死了,也一定会把你儿子和妻子安排妥当的。”拿起照片,亲了一下他最喜爱的小儿子宋阳的脸,“只可惜你走得早,看不到你儿子优秀的模样了,也看不到你儿子成家立业了。不过,你也别觉得遗憾,爸替你看明白。等爸下去找你,再同你细说。”一句话,既表明了老爷子对儿子宋阳的缅怀之意,思念之情,更表明了他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怅惘和痛苦。
……
八月末。
依侨和穆如风收拾行李,准备前往原川。
去时,天不如七月那么燥热了。
坐汽车,连续一天,才抵达原川,
车子行在郊外,气温骤降。
四周的树木潮意横生。
依侨穿着露肩裙,此刻被冷风一罐,只觉得全身都在发抖。
穆如风坐在旁边,连忙脱下了外套,披在依侨的身上,“到了以后,一定要换身衣服。”
依侨摇头,傻笑,“不冷。”
穆如风压低嗓音,“你已经抖了四次了。”
依侨埋着头,不好意思地脸红。
……
车停后院。
有八名仆人在门口迎接。
正中站着老爷子,他握着漆木拐杖,目光冷凌凌。
其后站着大伯宋辉,以及儿子宋齐等人。
依侨和穆如风拉着手,走到院子里。
院子四周栽种着花草树木,环境清幽。中间行走的小路上,皆是用花岗岩铺成的花簇。
雅致清新。
又因为小石子有按摩的作用,因此依侨很是喜欢。
尽管穿着高跟鞋,她也没有觉得那些道路不好走,反而有一种畅快的感觉。
当然,她性子温和,同时也够知书达礼。是以走到老爷子面前,给对方眼前一亮的同时,还有了喜欢的意思。
孟长从身后走出来,向老爷子介绍了一下。
“老爷。”他还是躬身道,“这就是穆如风少爷和少夫人依侨。”
老爷子会心一笑,行到孟长的身边,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好了,孟长啊,下去休息会儿了,这段时间辛苦了。”
“为老爷办事儿,是孟长的福气!”孟长完美继承了老爹的仆气。同时也继承了他老爹讨好主子以及如何伺候主子的诀窍。
他聪慧而乖张,当然,还很有想法。
下去后,老爷子才走向穆如风和依侨。
他伸手,握住穆如风的手,语气温柔体贴,“累了吧?”
穆如风说话的时候,深情目光转向依侨,“我不累,但是我想我妻子可能有些累。她最近身体不舒服。”
老爷子看着孙子的表情,知道二人夫妻感情和睦。
依侨不好意思,快速开口,“没,没有。爷爷,您别听如风说,我没事儿的。”
老爷子反倒笑了,“好了,身体不舒服,那就不要再站在外面了,进去吧。”他脸上还是慈和的笑。
进入房间后,家里的女仆和男仆就开始忙碌地上菜了。
坐在桌子跟前,老爷子才向二人介绍。
他手指着一旁的宋辉,“如风,这是你大伯。”又往外一定,“这是你的堂兄。”
穆如风纷纷点头问候。
宋辉和宋齐也都回以一笑。
过后,老爷子询问了穆如风之前的工作,乃至发生的事儿。
穆如风大致讲解了一番。
在话题快要终结的时候,一旁的宋辉忍不住问,“爸,别问如风,问问你孙媳妇吧?”
老爷子觉得在理,立马转移了话题,他那深邃的眼睛,瞅着依侨,像夜晚的猫头鹰,出来溜达。
“依侨是做什么的?”
依侨简单回了一句,语言委婉,“画些画,做些简单的服装设计?”
宋齐故意让人难堪,“我觉得依侨长得特别像一个明星,好像……好像在哪部电视剧里面演过女主角。”这么一提,老爷子的眼神就灰暗无光了起来。
大伯宋辉继续挑拨,“那个依侨啊,你以后可千万别再演戏了。抛头露面不说。还容易被人误会,要是有人说你给如风带绿帽子了,那可不好了。”
宋齐跟着说,“爸,新时代来临了,你可别再那么老顽固。不过呢,我倒是赞同你说的,戏、子、误、国,英雄落泪呵。”
这话言外之意,是在嘲讽依侨。
穆如风看不过去,讽刺道,“大伯和堂兄以为依侨演的那部戏如何?”
“挺好的。”
穆如风再问,“哪里挺好?”
大伯宋辉胡诌道,“听说挺奇怪的,好在男女主角最后在一起了。”
穆如风冷笑,“大伯下次没有看过,就不要再胡说了。依侨演的那部戏里,男女主角并没有在一起纠缠不清,一个死了,另一个离开了。”
这话无异于在提醒这宋辉,平日做事儿不要胡言乱语,不然很容易被人讨厌。另外,戏子误国这句话,也不要多说。毕竟他自己也没有做过什么利于国家的事儿。
每一个职业都应当受到尊重。
哪怕它就是环卫工人,哪怕它就是一名打字员呢。
依侨不说话。
宋辉冷言冷语,也导致老爷子有些心烦。
“还没喝酒,就醉了么?!”老爷子瞪他。
宋辉不敢在老爷子面前放肆,便转了视线,不愿意再多说什么。
“来,如风,你第一次回家,来,动筷吧。”老爷子催促着大家动手吃饭。
依侨拿着筷子,夹了一点儿菜到嘴巴里,就有些难以下咽。
因为原川注重麻。而她不太喜欢吃麻,所以就吃得比较少。
穆如风也吃了两口,偏头看着妻子,明白她在忍着吃饭。
是以,他也忍着吃了一碗饭,就放筷了。
面对着老爷子,他鞠躬道歉,“爷爷,不好意思,我们刚来原川,对这里的饭菜味道有些不习惯,再则最近身体不大舒服,吃得就少,希望您不要责备!”
“呵呵,常事儿,常事儿。”老爷子慈祥地同身旁的管家孟围,“孟围,今天晚上,做些如风那边的菜。”
“好嘞!”
大伯宋辉扁了一下嘴,“毛病惯的!”
依侨听见,转眸看着穆如风。
穆如风笑笑,没说话。
饭后。
两人在沙发上闲坐。
许久,穆如风被叫到书房。
老爷子坐在藤木椅上,手里拿着宋阳的照片,他决定好好地同自己的孙子说些事儿。
“爷爷,您找我?”
“是啊。来,如风,坐。”老爷一伸手,指着对面的椅子。
穆如风点头道谢后,依旧军姿坐在椅子上。
神情专注地望着老人家。
老爷子抿抿唇笑了,“如风啊,你这坐姿像极了你父亲。他也是一名军人。”
穆如风点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
穆如风实话回答,“因为我担心认错亲人,所以就去问了父亲的战友,也就是我的首长。他把父亲身前的事儿告诉我了。”
“哦,对了,如风现在也在当兵,我倒忘了?”老爷子欣慰地笑道,“没想到你最后选择了一条同你父亲一样的路。”
意思是,果然是父子。
穆如风轻声否决,“我退伍了。现在……只是一名曾经当过军人的男人!”
老爷子听了奇怪,“退伍了?”
穆如风垂眸,“几个月前,执行任务,被毒、枭重伤两腿,导致骨折。虽做了手术,但还需要好好休养。等过个两年,仍然需要去动手术,把腿里的钢板拿出来!”
骨折,手术,钢板?接连几个词汇,让老爷子面容惨白。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孙子经历了这么多事儿?
“如风,你……你两腿骨折,腿里还有钢板?”老爷子心疼地走到跟前,抚摸着孙子的腿,“现在还疼么?”
穆如风不大适应陌生人的亲近,尽管他是刚刚相认的爷爷。所以微微转了转,勉强笑笑,“已经不疼了,做手术好多了。”
“哦,那就好,平日里一定要多多注意!”老爷子为了拉近同孙子之间的距离,起身,坐在穆如风的跟前,“你给爷爷找的孙媳妇可真漂亮?”
一听在夸奖依侨,穆如风没有自控力了。连忙笑着说,“是啊,依侨美丽聪慧,是我最好的贤内助。这些年来,要不是有她,恐怕我连家都没有。”
他说着说着,就开始举例子,滔滔不绝地说。
言简意赅,清晰易懂。
老爷子没有阻止,作为一个过来人,他好像看出来了。
自己的孙儿对孙媳妇的极致的宠、爱。一件小事儿,也能看出他们之间的甜蜜。
穆如风说到最后,发现老爷子在盯着他看,明媚的视线又恍惚黯然了下,“不好意思,我废话说多了。”
老爷子拍拍他的肩膀,“没事儿,爷爷挺喜欢听的。在这个地方,还从来没有听过一个年轻男人,如此诉说着家庭之事儿。这么幸福,又这么地……与众不同。”
穆如风耳根红了红,“让爷爷见笑了。”
“你呀。跟你爸爸太想象了,就连你这夸赞妻子的表情都如出一辙。”老爷子想到了小儿子宋阳回家来,在某个晚上同他闲聊的那些话。
也是在这儿,也是这么激情亢奋,也是这么将幸福表露无疑。
沉思片刻,他转过头,“如风,你妈妈她现在怎么样?”
穆如风垂眸,眼神里透着一丝伤感,一丝无奈,“我查过,她好像受了刺激,发疯了。依侨心善,将她从精神病医院接了回来,亲自在照顾她,只是这次路途遥远,不想让她奔波,便找了朋友照顾她。”
“原来是这样。”老爷子声音也压低了一些,“那颜家管家锦娘怎么样?”
“她回了老家。”
“哦。”老爷子突然想起来,以往的第一次见面,“当年,我去颜家说亲的时候,见过她一面。也是她当时出手,解救了我。”
老爷子年轻的时候,有羊癫疯。是颜家管家锦娘用民俗方子才解救了过来。所以这么多年,他内心深处还是很感激。只不过不知道该跟谁说,也怕人误会。
老爷子名下有很多酒庄,还有一些公司。家产丰厚。而这么多年来,他不放弃,就是不想让自己的家产败在大儿子宋辉手里。
宋辉年轻时不争气,一次赌、博,就出去一百万,叫人好生气愤。
本来以为,他改了恶习。可是殊不知,他拿钱投资了赌场。在公司里,胡作非为,赶走了董事会好些人。
让他收拾了很久的烂摊子。
老爷子想到这儿,手放在穆如风的手背上,平和地同他道,“如风,爷的孙儿啊,现在你回来了,爷爷就放心多了。”
穆如风迟疑不定,当然也听不懂他话中的意思。
……
在穆如风去书房的这段时间里,依侨仿佛成了一个被盘问的对象。
大伯宋辉冷眼看她,“听说依侨小姐同一个男明星纠缠不清,这事儿,如风他知道么?”
依侨偏了头,伸手拿起桌上的酒杯,漫不经心地饮了一口,佯装镇定地问,“依侨认识的男明星不少,不知道大伯对谁比较感兴趣,我可以一一讲给你听?”
大伯宋辉看她面若桃花,语气带刺,貌似震惊了一下。
身旁的宋齐瞟了一眼自己的父亲,从兜里拿出一块价值两万块的手表出来,放到桌子上,“依侨啊,初次见面,堂兄送你一块手表,莫要嫌弃。”
依侨看了盒子一眼,将手表再次推回去,“不好意思,我不喜欢戴手表。”
宋齐再将盒子推过来,轻飘飘地斜了依侨一眼,“怎么,依侨是嫌弃堂兄送的这块手表?”
依侨摇头,“我没有这个意思。”
宋齐把盒子打开,指着手表,嘴角抽了抽,敷衍道,“这手表可是十万,转手他人也能卖九万。”
细长的手指轻轻地伸过去,依侨看着里面的手表,红唇微微扬起,露出一个女神似的微笑。
这宋齐看了自己的老爸一眼,好像在说,看吧,这女人啊,也是奔着钱来的。
却不知道他刚这么得意了两秒,依侨却撑着手,“堂兄既然觉得这手表可以卖十万,那好,依侨把他卖给你。当然,礼是堂兄送的,我可以便宜一点儿,九万。”手掌摊过去,嘟起嘴巴,灵动的眼睛轻轻地眨了眨,“哪,拿钱咯。”
宋齐这边没想到依侨会有这么一个举动,当下特别为难,惊慌失措时,连吐字都有些不清楚,“你……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依侨面若冷霜。
“顾依侨,你!”宋齐性子暴躁,被依侨的话一挑衅,当即拍桌站起。
恰好穆如风从楼上下来。
看见后,几乎是大步迈下来的。
走到妻子依侨的跟前,轻声问,“怎么了?”
依侨莞尔笑了下,摊开手掌,温柔地说,“如风,把我买给你的那块表拿出来!”
穆如风迟疑了一下,扁了袖子,拿出手表,迅速地解手表,“给。”
依侨拿着手表,展示在宋齐的跟前,嘴角笑意甚浓,“手表是个好东西,当然,它更认主。唯有真正懂得欣赏它的人,才知道它值得什么价格。堂兄,说句不好听的,你这块手表,转手卖掉,两万都是多余的。我有个手表爱好者恰好跟我说过这些。所以你拿这么一块手表出来,无异于关公面前耍大刀!”
一番话说得对方是面色发青。
宋齐放在身旁的手臂在颤抖,被他父亲宋辉抓住了。
……
穆如风带着依侨到院子外吹了一下冷风。
“刚来,我就给你得罪了两个人,真不好意思啊!”依侨嘟嘴卖萌。
穆如风摸了摸依侨的鼻翼,“没关系,来一个,解决一个。来一双,解决一双。”
依侨支着下巴,“这么惯着我?”
“我唯一的老婆,不该惯着么?”夫妻俩在院子里说笑嘻戏。
站在阳台上的老爷子看穿了一切,当他的心腹管家孟围说起刚刚那件事儿时。
老爷子就笑了。
背着手,沉默了会儿,看着孟围,“孟围,你知道么,我这个孙女儿像他爸,非常宠、爱自己的妻子。”
“嗯?”管家孟围疑惑不解,“老爷的意思是?”
“这下我放心了。”老爷子讳莫如深地告诉孟围,“我宋家家业一直无人继承,我唯一的两个儿子,一个是赌徒,野心太大,没有能力。还有一个优秀的儿子,又不想选择家族产业,而是做了一名军人。可他命不好,那么年轻就牺牲了……”哽咽无声的时候。
老管家孟围明白了,“所以老爷是想让如风少爷来做宋家的继承人。”
“你有什么看法?”
“那当然好啊。一来,如风少爷本就是宋家人,就算让他继承家族产业,也没人说。二来,少夫人聪慧过人,又有设计经验,有她在一旁帮衬,还怕宋家产业落入旁人之手么?!”
“可是我担心如风这次回到宋家,不会愿意继承宋家这偌大的产业!”老爷子突然失落,神情好不悲怆。
老管家孟围连忙出主意,走近,贴耳道,“老爷,如风少爷对依侨少夫人如此宠爱,若是你当面请求依侨少夫人,她必定答应。到时候如风少爷看依侨少夫人同意,也必定不会推辞。”
听之,老爷子喜笑颜开,“对对对,用这个办法,留下两人,接任宋家产业。”他心情激动地站了起来,特别地振奋。
依侨趁着没人注意,小心得同穆如风道,“院子里的花非常漂亮,等我们回家,也种一点儿,怎么样?”
穆如风搂着依侨,点头,“很好。”
“可是,我不知道花叫什么名字?”依侨嘟囔。
穆如风拿出手机,看着依侨,悄悄地将花拍下来,准备放百度查一查。
依侨凑过去,偷瞄了两眼。
然而在靠近时,被老公偷亲了两下。
“如风,你做什么?”在望手机,却发现里面只是自己的一张照片,“又骗我?”
穆如风在妻子依侨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拍,“听话,过两天,我一定帮你找到花的种子。”
这事儿原本是件小事儿,可后来穆如风把一张纸交给依侨的时候。
她才傻了眼。
他想的事儿,她都记得。
“这是……”
“打开看看。”穆如风蹲身,盯着她的眼睛。
依侨笑了。
满登登一张纸。纸上密密麻麻地写着花的名字,适合栽种的环境,以及适合栽种的时间。
不及看完,穆如风又道,“孟管家说,种子没有卖的,因为还没有到好月份。不过,他告诉我,如果三月份一到,就亲自摘点儿种子给我。”
依侨抿唇,补充说,“我问纸上的这些?”
“向孟管家咨询的,他说我简单记了记。”
好看的字体,行云流水,潇洒肆意。
依侨握手心,笑道,“我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