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重重地拍着桌案,低声喝道:“黄道周!黄道周!尔如此胡搅蛮缠,争辩不止,全失臣子对君父之体统,实在可恶!你自以为名望甚高,朕不能治你的罪么?哼、哼!少正卯也是文人,徒以心逆而险、行僻而坚、言伪而辩、记丑而博、顺非而泽,于是不免孔子之诛,今之人多类此者!”
“臣平日忠孝居心,无一毫偏私,非少正卯一类人物。”黄道周没了生死之年,索性坦然应对。
崇祯皇帝转念一想,这个黄道周是自己亲封的大儒,确实不应该被自己归类到少正卯一类人物中。对自扇耳光的举动,他感觉无地自容;所以尽管心中十分震怒,却是表现了破天荒的容忍,他打算先把道周喝退出朝,然后再议他一个罪名,贬他到几千里外去做个小官,最后是去外太空去做个牛郎,永远不叫他重回朝廷。
他怒视着道周,厉声喝道:“黄道周出去!”
黄道周叩头起来,他两腿酸麻,艰难地扭转身,踉踉跄跄地向外走去……
崇祯望着他的脊背,想着自己对国事万般苦撑竟不能得他这样的大臣谅解,不由得叹口气,恨恨地说:“黄道周一生学问,只学会一个佞字!”
黄道周闻听皇帝的训斥,立刻回转身重新跪下,他双手按地,花白的长须在胸前瑟瑟战抖,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沉痛而凄凉地说:“皇上说臣只学成一个佞字,臣今日愿把忠、佞二字对皇上剖析一下。倘若说在君父前独立敢言算是佞,难道在君父前谗谄面谀为忠么?忠佞不别,邪正淆矣,如何能做到政事清明!”
“你不顾国家急难,不思君父忧劳,徒事口舌之争以博取敢谏之名,非佞而何?”崇祯皇帝没想到自己一秃噜嘴,就惹来这么大的麻烦。
“陛下所信者惟杨嗣昌也!先增剿饷、继增练饷,均嗣昌所建议。嗣昌对东虏不知整军经武,只一味暗中求和,维对失所之流民大张挞伐,流贼李自成、李过叔侄原不过一驿卒耳……他举荐陈新甲为本兵,实为继续向东虏议和计。似此祸国殃民,欺君罔上之人,而陛下宠之,信之,不以彼为佞臣;臣读书一生,只学会犯颜直谏,并未学会逢迎阿谀,欺君罔上,竟被陛下目为佞臣……”黄道周潸然泪下,以头抢地。
崇祯暴喝一声道:“给我拿了!如此狂悻,拿下去着实打!”
见上来几个锦衣力士,将白发苍苍的黄道周从地上拖起来,推出殿外去了,满朝文武均是缄默不语。
崇祯拍着御案咆哮道:“着实打!着实打!”
满朝文武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高阶人才,他们哪里见过泼皮骂架,对于皇帝与黄道周两个的你来我往不禁震惊失色,战栗不止,连平日与黄道周素无来往的人们,也害怕他今天会死于廷杖之下,给崇祯朝的朝堂添上一笔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