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宗周回答说:“叶廷秀虽然无罪,但因为他是臣的门生,臣不敢替他求情;臣要救的是黄道周,道周于学问无所不通,且极清贫,操守极严,实为后学师表。臣知陛下对道周并无积恨在心,只是因他过于憨直,惹陛下震怒,交付廷杖,一旦圣意回转而道周已死于廷杖之下,悔之何及!”
“黄道周狂悖欺君,理应论死!”年轻人的心是狂野的心,崇祯此刻恨不得黄道周一杖毙命,所以恶狠狠地看着这个倚老卖老的刘宗周。
“按国法,大臣论死不外三种罪:一是谋逆,二是失封疆,三是贪酷,道周无此三罪。此外,皇上平日所深恶痛绝者是臣工结党,而道周无党;道周今日犯颜直谏,是出自一片是非之心,如鲠在喉,不得不吐,丝毫无结党之事,如说道周有党,三尺童子亦不肯信,臣与道周相识数十年,切知他实在无党。”
“今日不打黄道周,无法整肃朝纲;你不必多说,下去!”崇祯本白的脸上罩着一层青气,身后掌扇的太监都被他这股冰寒之气震慑住了。
“臣今年已六十三岁,在世之日无多……”四朝元老刘宗周,也不是善于之辈,他固执的辩解着。
“下去!”崇祯的语调已经变了,头一个字的调门起得过高,让朝臣们听着格外刺耳。
“愿陛下……”刘宗周终究老迈,语速跟不上崇祯,被堵得直翻白眼。
“下去!”崇祯的声调高亢尖利,吓得太监面面相觑,他们不知道皇爷什么时候也阉割了,否则咋会发出如此熟识的腔调?
“愿陛下为尧、舜之主,不愿陛下有杀贤之名。陛下即位以来,旰食宵衣,为国忧勤,至今已十一年矣!然天下事愈来愈坏,几至不可收拾,原因何在?臣以为陛下求治太急,用法太严,颁布诏令太繁,进退天下士太轻。大臣畏罪饰非,不肯尽职;一二敢言之臣,辄蒙重谴;故朝廷之上,正气不伸,皇上孤立。”刘宗周自诩万历、泰昌、天启、崇祯四朝元老,自持身份足够,故而想为老友黄道周求个情。
“胡说!朕何尝孤立?从万历以来,土大夫喜好结党,互相倾轧,已成风气,朕对此深恶痛绝,不稍宽容,这正是要伸正气,正士风。汝素有清直之名,岂能不知?显系与黄道周一鼻孔出气!……下去!”
“臣今日不将话说出来,死也不退。”老人家刘宗周也执拗的不行。
终于崇祯开始不耐烦了,他厌弃地说道:“你还要唠叨些什么?”
“臣以为目前大局糜烂,其症结在正气不伸,皇上孤立,故天下有人才而不得其用,用而不能尽其力;有饷而不能养兵,额多虚冒;有将而不能治兵,有兵而不能战,常以杀良冒功为能事。
黄道周适才所奏,虽过于憨直,然实为救国良药。古人云,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陛下若想收已失之人心,必须以尧、舜之心行尧、舜之政。若仍严刑峻法,使直言者常获重谴;日日讲聚敛,使百姓生机愈困;则天下事不堪问矣!”
停了停,咽下去一股热流,左都御史刘宗周抬起头继续说道:“陛下痛愤时艰,锐意求治,而二帝三王之道未暇讲求。”
“非是朕不讲求,而是诸臣负朕!”崇祯负气怼了一句老刘,忽然转向内侍思维跳跃地问道:“黄道周打了没有?”
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德化,听到皇帝问询,立即跪下回奏:“现在正要行刑。”
“快打!不要姑息!”崇祯回头来睥睨斜视着刘宗周,赌气地说:“你们这班有名望的儒臣,只会把错误归给朝廷和朕,以图博取高名;今日朕不责你,你也莫再啰嗦,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