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径为零点七毫米的针头刺入皮下静脉,取走十毫升血液。顺着冰凉的针管,视线移动,出现在她眼里的是一只一次性的灭菌橡胶手套。
她盯着手套发呆,目光逐渐迷离,黑暗和光明一同向着她思维的反方向移动,她跌入虚无之间。
眼神空洞而没有光泽。
手套主人的漠然目光被她刻意避开。她害怕那些总是拿着针管,眼睛只能看到血管的研究人员。有时,她会出现幻觉,眼前采血的研究人员其实是一只软趴趴的巨型黑色水蛭,水蛭背面是滑溜溜的肿瘤状凸起,它们会伏在手腕和脖子上的动脉,用中空的獠牙刺入吸血,直到血液抽干它们才会满足的拔出獠牙。她把她的幻想告诉三位姐姐,往往会得到“水蛭怎么会有獠牙”、“那是吸血鬼啦”之类的回答,每次都是这样。
她看的分明,她的姐姐们只是安慰她罢了。
她们心里暗暗的也都把那群研究人员比作了好多种与吸血有关的生物混合体。
最近抽血次数保持在一天三次。早上出门前由家中父亲抽取,中午回来的时候往往父亲下班回家,这时再抽一次,晚上则整晚都要去修在大厦高层的实验室,抽最后一次,并进行一些实验。
她们对往来奔波的旅途没有怨言,一是因为她们找不到怨恨的对象,二是因为她们不怎么在乎那群人拿自己的血到底去干什么。
她们对父亲刻意隐瞒大厦名字和地点的行为,也不怎么在乎。
听话就好了,为什么要想那么多。
今天下午,天堂四姐妹预定的计划敌不过实验室的计划,待在家中,洗漱打扮完毕,衣服都挑好穿哪件的她们,被一句话都没解释的父亲,开车接走。目送她们离开的是住在家里的十多名研究院,以前待在这个位置看着她们离去的,是身体早已千疮百孔,总露出古怪微笑,显得她自己很高兴的天堂母亲。
母亲最近不在,天堂四水心里有些怀念:她是去出差了吗?
天堂四姐妹没有向父亲解释说明,透露下午游玩计划的任何内容,她们都知道,那是没有用的。
听话就好了,解释不会有用。
车驶进大厦地下停车场后,八名体格健壮的保安会带她们去该去的地方,那个地方需要换乘电梯才能到达,楼梯是上不去的。几年前第一次来的时候,天堂四水很喜欢这个设计,她认为这酷毙了——简直像是动作片里专门给浑身上下都是肌肉的帅气主角,耍酷拯救女主角的场所。
现在天堂四水已经走的麻木,她忘了自己每天都要乘坐酷毙了的换乘电梯这回事。
直径为零点七毫米的针头刺入皮下静脉,取走十毫升血液。顺着冰凉的针管,视线移动,出现在她眼里的是一只一次性的灭菌橡胶手套。
她盯着手套发呆,而后忽地惊醒。
耳边传来“结束了”的声音,她听的很不真切。天堂四水的思绪统合不成完整念头,变得支离破碎的记忆是一片失去肥力、开不出思维之花的板结土地。
唯有一株小花,倔强地绽放出灰蓝色花瓣。
她想起了只有她知道的奇妙经历。
那天,清晨时分,不知怎么,她迷迷糊糊走出别墅,出现在她眼前的是笼罩了整个城市的罕见大雾,雾气里的城市仿佛天空之城那般神秘。在这之前,她没见过类似的景象,年幼的她茫然无措,不知道哪里才是回家的路。
一只灰蓝颜色的鸟儿穿越雾气,留下涟漪,啼叫着落在她肩膀上,偏头与鸟对视的天堂四水,从没见过那么漂亮的鸟儿。
她伸手想要碰一碰雾气里飞来的鸟儿,鸟儿受惊离她远去。愈发茫然的她,循着鸟儿飞行的轨迹,追随鸟儿,踉跄奔跑。
她只能依靠那只偶然降临的雾中精灵。
过了多久?她记不清楚,再次见到那只灰蓝色飞鸟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家门口。鸟儿仰头望着它眼前的巨人,又发出啼叫,巨大的惊喜击中了天堂一水的稚嫩心灵,最终惊走了飞鸟。
她回家了。
现在,那声音就像那只鸟,引导她回归熟悉的世界。只是它每次都来,已不能再令天堂四水感到新鲜。
宽大的无菌实验室内,四姐妹并排而坐,她们眼前的墙壁通电后可变得透明,方便墙外的研究员观察现象。
挨着天堂四水的天堂一水,垂下了头,散瞳的无神双眸渐渐闭合,她无力的身躯跌入天堂四水怀中,天堂四水低头一瞧,往日强势霸道的姐姐,躺在她怀里艰难喘息,胸膛可怖的快速起伏。
晕倒在妹妹怀里的天堂一水,梦到她的每个细胞都在呼喊着同一个声音,那就是睡觉、睡觉和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