验证通过,大门开启。
引擎的低沉轰鸣声与轮胎的摩擦声打破了这里寂静的氛围。
数辆满载民俗学家和语言学家的探员专用车驶向研发基地中最为挺拔的建筑,透过车窗依稀可见远处走动的人群和缓慢行驶的大型叉车,罕有的明媚阳光晃得他看不太清那群人的装束。
“马先生,您最好不要往那边看。”
坐在后排靠窗位,被称作马先生的中年男人,有着一头利落的短发和营养不良导致的蜡黄面颊。收到警告后,他匆忙收回视线,不敢再看,没有抗议或出声询问。
他和车内的其他人没有说话的资格和胆量。
一双锐利的黑眸正通过中央后视镜监视着他们。
不安在拥挤的车厢内悄悄蔓延、发酵,被魔法部的探员用强硬的手段强行带来的民俗学家们困惑极了,自己何德何能,又或是犯了什么过错,居然会招惹到行事神秘的魔法部?自己不过是些民俗学家,是擅长说、讲、泡图书馆、奔走考证的普通人,是偶尔搞点疑似宣扬封建迷信的怪谈奇闻出来也没人会多看一眼的边缘职业者,路边卖白饼的老头有没有按新国标放糖放盐都比自己干的事有调查价值和研究价值。
一个荒唐的念头在他们脑内徘徊,怎么也无法消散:魔法部该不会是找错人了吧!
自己哪有资格进入这等看着就特别神秘的地方?待会出去的时候说不定还会签保密合同。
被称作马先生的中年男人胡思乱想着,心头阴霾更盛一重,到时候不想签也得签,而一旦真的签了后半生怕是就过不安稳了。
成年人的生活中没有容易二字,上有老下有小的马先生颓丧着脸不住地哀声叹气,深感自己时运不济命数不好,还不如家门口卖白饼的老头过的惬意!起码人家生意红火,偶尔还吃得到不孝子孙的几口饭,再过个几年就能找他老伴唠嗑消遣寂寞,也不用还房贷车贷什么乱七八糟的贷款。
马先生自己还得苦熬几十年,要是长命百岁的话还得多熬——大概率是在医院里被不知道孝不孝顺大概率不孝的子孙供养着、身上插着几十条管子、动弹不得想求一死却又不敢去死的那种熬——单纯是活着的煎熬。
有人抱怨自己活得不够长,有人抱怨自己去世的不够早。
他没能抱怨太久。
车稳稳当当地停在挺拔建筑旁的停车位上,引擎熄火,门锁咔嗒一声打开。
“下车。”
开车的探员如此命令。
马先生和同行的其他民俗学家做了个挪屁股的小动作,然后才推开车门走了出去,近两个小时的车程把他们累得不轻,屁股坐的有点不舒服。
一下车,远处走动的人群的身影忽地清晰了起来,马先生这边的车门对着的方向错开了会被阳光晃到的位置,那群人和缓慢行驶的叉车这时刚巧走到正对着车门的空地,于是他和其他从这边的车门下车的民俗学家有幸看清了那群人的真面目。
他们身上穿着白色的厚实隔离服,头上戴着滤气用的防毒面具,步伐稳重而齐整,手中持有的器物反射着危险的黑芒。
“是半自动步枪。”
马先生的心怦怦直跳,眼睛发直,站在他身边的一位民俗学家顿时倒吸一煤气罐冷气,呆愣不动,其他看清那群人怀里抱着什么东西的民俗学家,身体哆嗦了几下。
更让他们感到惊悚的是,叉车载着的集装箱上印着的黄底黑三角三叶型标志。
他们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喜欢那个标志吗?”
“想看的话,走近点看,看得清楚。”
马先生和身边的其他民俗学家,悚然一惊,看向一旁冷漠至极的探员,说不出话。
自己是不是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秋风裹挟着的冷意让他们又打了个哆嗦,探员审视的目光令人胆颤。
他会把自己怎么样?打一顿吗?
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应该...应该不会有事吧?
他们心存侥幸。
死一般的沉默疯狂侵蚀着他们脆弱的理智。
暧昧的阳光,似乎变得危险了起来。
命运宛如一只满载恶意的巨兽,向他们张开滴落着腐蚀唾液的大嘴,无声嚎叫。
有什么东西正在破碎。
半晌,或是几个呼吸过后——没人说得清时间过去了多久。
打量着眼前几人的探员,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吓得马先生和他身边的民俗学家骇然失色。
又怎么了这是!
探员:“放心看,逗你们玩呢,瞧把你们吓得那个样,三十好几的人了一点拼劲都没有,怂得跟个球似的。”
马先生等民俗学家:“???”
这位笑着的探员先生还是刚才那个一脸冷意的神秘探员吗?画风突变啊喂!合着逗人玩呢半天!
世界顷刻间变得友好了起来。
或者说,它本来也没那么多恶意。
数分钟后,探员们有说有笑地带着马先生等一众民俗学家和同行的语言学家走入大厦模样的挺拔建筑,走廊粉刷的雪白的墙壁天花板和明亮且不失温和的灯光让马先生等人安心了不少,运作良好的通风设施送来的暖气则让他们倍感舒适。
身披白大褂,或抱着文件或对着耳麦说些什么的年轻男女快步走过他们身边,向大厦内其他区域匆忙赶去。不时能听到标有会议室字样的房间里传出的激烈讨论声和摔东西的声音。数位广为人知的大拿站在走廊里激情四射地讨论着什么,有人撸起了袖子争的不可开交。金发碧眼褐发蓝眸的外国友人靠着墙边吃盒饭边对骂,骂着骂着还用上了自家的方言,口里喷着米粒。
这里完全没有来之前想象的阴森和可怖。
难以想象人声鼎沸的大厦内部和萧瑟冷清的外界仅仅只隔着一堵墙。
穿过走廊,乘电梯来到大厦六楼,马先生和同行的其他人被这里热情的气氛感染,脸色舒缓了不少,心情安定了下来。
马先生松了口气,这才对嘛,魔法部找民俗学家能有什么事,八成是大厦内的某些个专家教授碰到了一些历史文化相关的疑难问题,所以想找民俗学家咨询讨论一下,没有也不应该有什么危险。
自己之前居然会被莫须有的事情吓得够呛,太丢人了,不过那会大家都表现的很怂,一起丢人倒也不算太丢人。
其他的民俗学家和语言学家,心里的想法和他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