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于是又急急派了内侍快马加鞭赶往承明殿,内侍一路高声唱报——承陛下皇恩浩荡,天降祥瑞,百官恭请陛下共沐瑞泽。
君瑜瞧着那一方乱糟糟,不禁嗤笑一声,皇帝出行哪是如此简单随意的。仪仗准备,护卫安排,随行人员考量讲究,规避百姓,哪个不需要准备时间?
她又定睛细看了看那一树绿荫繁茂和顶上琉璃七彩,琢磨着应是日光透过树上潮湿露水,再经由七彩琉璃瓦反射放大才造成了这一束彩虹。不消片刻日头移走,露珠蒸腾,这绚丽的色彩就应会消失,哪里等得来金尊玉贵的天朝皇帝御驾来赏。
果然,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众人额上汗渐蜿蜒而下,太阳渐渐高升,空气逐渐干燥,那缕彩练先是角度微转,变得短短一条,有恍恍惚惚地“薄”了起来,本凝练如实物的彩缎逐渐透明,朦胧成了长空之下被洒下的彩粉泡沫,众人如今都离它八丈远,深怕自己的呼吸若是稍重几分便吹破了这抹最后的绚丽。
君瑜摇摇头,何苦?何用?何费事……
君瑜自己在那边摇头点头地感叹,几近七色彩虹将消未消时,终是远处大片山呼声传来,众人立即四散开去,于将军府大门口两侧跪作一排,张伍德早将老将军请了出来,此时正站在自家门前府搀扶着颤巍巍的老爷子下跪。
君瑜躬身弯着腰缓缓向后挪,挪着挪着却发觉自己挪不动了——后背和屁股上似乎撞到了什么,君瑜扭扭臀,觉得身后屹然如山,但又不似墙般坚硬冰凉,撞到人了?
她脑袋后仰悄声说道:“朋友,劳驾让让!”
头顶噗嗤传来了一声轻笑,恩……声音略熟。
此时众人伏地朝拜,君瑜若站起就鹤立鸡群惹人注意,她眼见躲不过去,干脆也随人跪了,她回首——一双顶尖稍尖华贵轻艳的暗纹祥云黑面白底浮绣官靴立于身后,往上是明黄双绣点睛螭纹袍底,袍底衔接着流光四溢月白绣紫竹长袍,袍子面料丝滑飘逸,蜂腰系汉白玉镶珠紫金腰带,明珠烨烨生光华彩自放。
再往上……再往上就看不清了……
那人背着光负手看着她,炫目的日光流淌在他顺滑如绸的发上,君瑜不禁逆光眯眼,却只能看到他一双也似明珠般明亮的双眸。
说时很缓,缓如流水潺潺自浅溪露出的原石前温柔分开;其实很快,目光隼利如鹰自下而上凝实一望,君瑜便知了来人是谁。
正如君瑜不动声色打量了一番即墨洺炎,即墨洺炎也在低头细细用目光描绘她。
虽君瑜做了易容无法让他窥得全貌,但她周身那灵动鲜活如正跃龙门鳞片闪闪的鲜红鲤鱼般的明媚华光,那流光溢彩熠熠生辉的璀璨目光,似造人之手将世间所有灵动生气汇于一墨黑笔尖再点在她的皮囊之上。
那任他无法视若无睹的灵动生气,那令他心驰神往的翱翔自由,那他十八年来从未触及过的神采……
自丹阳脚下她初醒来那刻,他似看到了天地之外的初晨霞光奔腾万里而来,最后敛于她之双眸,浓墨重彩如黑曜石般的眼睛,鲜活明亮逼人,自此他沉溺于那鲜活明亮之下,万劫不复。
知晓来人是谁君瑜便移开眼转过了头。
回首间御驾已近,她随众人额头沾地俯首尘埃。
刹那间高呼“万岁”之声划破天际惊起全城飞鸟。
一派高呼声中君瑜听见即墨洺炎足声轻轻离开了自己身后。
彼时众人俯首,君瑜又已退至人潮最外侧,除了君瑜无人知道太子也已到来。
所以当内侍唱报到“太子殿下”之名时,众人一愣又是齐齐高呼“太子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