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说话的声音一顿。

他诧异地瞥了一眼陆淑：“你还不知道吗？”

陆淑一愣，问道：“知道什么？”

医生蹙起了眉：“周家在一个星期前已经拒绝再帮忙支付医药费了，你们之前交的费用也不够了。”

陆淑脸色不太好：“周家那边先放在一边，但我们之前交的十万块钱这么快就用完了……”

医生有些不耐烦，打断道：“你以为你爸爸的病很好治吗？”

陆淑不吭声了。

医生冷笑道：“没有周家的钱，你觉得你爸爸能拖这么久？”

陆淑抿紧了唇。

旁边的护士长拉住了医生，好声好气地劝道：“你也别那么大火气，消消气……”

她瞥了一眼陆淑，笑道：“陆淑是吧？你看看你现在还能不能联系到周家，后续的治疗费用估计不是你一个学生能够撑起来的……”

医生冷哼一声，不满地道：“本来这病就治不好，你看看他们家，一天到晚的净出事，还把病人气的瘫痪……不孝顺……”

陆淑的脸白了一瞬，她低着头安静地听着。

护士长瞧见陆淑苍白的唇色，暗地里推了推医生，示意医生少说点话。

医生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眼睛瞥向了一边。

护士长打圆场：“好了好了，陆淑回去吧，记得和周家好好聊聊啊。”

陆淑勉强笑了笑：“好的，我知道了。”

和周家聊聊？她怎么说呢？

陆淑低下了头，看着缴费单，慢慢握紧了其中的一角。

她之前答应周母不再搭理周猗婓，的确，她有过那么一段时间不联系周猗婓，可是后来……

她还是忍不住，还是朝围墙之下的周猗婓伸出了手，还是在大雪天拖着他去了诊所。

她……

言之无信，又如何去再求周家？

陆淑慢慢走回了陆瑚他们所在的位置，陆瑚连忙赶了上来：“姐姐，爸怎么样了？”

陆淑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她倦怠道：“进不去病房，不知道怎么样了。”

陆瑚慌了，“那我去看看爸！”

陆淑没有阻拦，任由她渐渐跑远，梅尧担心地看着脸色差劲的陆淑，但他看着陆瑚逐渐消失的背影，还是咬了咬牙，追了上去。

陆淑倚在医院的墙上，闭上了眼。

她握紧了票据，过了一会儿，慢慢蹲了下去。

而另一边的周猗婓却迟迟没有给他的姑娘予以及时的帮助和安慰。

因为他此时此刻就已经自顾不暇了。

那个男生从五楼一跃而下，将水泥地面染成了血的红，那刺眼的血迹渗透进了底下的土地里，哪怕在后来将那个男生送去了医院，警察调查取证之后，学校方面试图用水管冲洗地面，然而却还是没有用，那块地面，依旧黑中透着血的红。

那块血污之地，成了郁华中学校教学楼难以抹去的烙印。

就在那件事出了之后，就有那个男生的家长找来了学校，家长足足闹了学校将近一个月。

出事之后的第一天，就有家长来年级主任的办公室里争执。

第二天，家长们进了学校大门，大概有十几个左右，有年长的老人，也有抱着孩子的少妇，最多的是面容麻木的中年男女，三三两两地站在那个跳楼落脚点的不远处，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那个地方看。

因为事发地就在郁华中学的大门口不远处，这些家长这么一站，惹得不少来来往往出入校门的同学投去瞩目。

此种情景颇为吓人。

第三天，家长们依旧站在那里直勾勾地盯着跳楼的地方去看。北方寒风萧瑟，渐渐飘起了小雪，如飘絮一般散了开来，家长们站在料峭寒风中，脸颊冻得通红，他们依旧站着一动不动。

有些学生看不下去了，开始嘀咕：“怎么不见学校出面？学校不是想赖账不管吧？”

五楼楼上，林姒姝看着底下家长的身影，慢慢攥紧了手心。

手心刚刚握起，却又被人温柔地撇开，反手握紧。

林姒姝不用抬头看就知道是谁，她低低的叹了口气：“朱明，不用管我，我没事的。”

朱明笑嘻嘻地道：“我没管你啊，你手太冰啦，需要这个。”

他说着，就把一个热水袋给了林姒姝，笑着道：“拿着。”

林姒姝抱着那个热水袋，勉强扯起一个笑容：“谢谢你。”

朱明摇了摇头：“客气什么，把我当外人？”

“不是的。”

他眼珠子一转，笑道：“那就是把我当内人？”

林姒姝面无表情地打了他一拳。

朱明一边装痛捂自己的肚子，一边笑道：“这么狠的啊……”

林姒姝看着他这副耍宝的样子，却迟迟地笑不出来，她看了一会儿，转身回了教室。

朱明此人非常神奇的一点就是，他在遭受到了打击亦或是撞门钉也不会气馁，反而愈挫愈勇，跟在林姒姝身后去了教室。

林姒姝没理他，他也不拿自己当外人，跟七班同学熟络地聊了起来，“哟，瞧我来了还不赶紧给我个位？”

“明少明少，来来来您坐这儿……”

“坐我这儿坐我这儿！”

他没有去打扰林姒姝，林姒姝坐在自己的位上，迟疑了片刻，还是拿出了书包里的药，准备了温水去喝药。

她……

她快受不了了，眼前有些重影渐渐映衬在了现实里。

让人分辨不清，到底什么是什么。

那个跳楼的男生，她认得，不禁认得，还十分熟悉，因为就在不久前，那个男生刚刚跟她表过白。

这也是为什么当她听到跳楼的是那个人时，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怎么会，怎么会是他……

林姒姝拿着药的那只手禁不住的颤抖，她压抑不住自己眼前的视野，是颠倒抑或是黑白，抑郁症患者的药瓶就在手中，她却无力去拿起喂到嘴边。

就那么一步，简简单单一步，马上就可以了。

忽然间，耳畔传来一个女生的声音，她拿起林姒姝手中的药，一脸的天真无邪：“姒姝，你拿着的是什么啊？”

林姒姝的手，剧烈地颤了起来。

不远处似是在聊天，实则是关注着这边的朱明瞳孔一缩。

林姒姝笑不出来，她是真的笑不出来，她扶着桌面，勉强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些：“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