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得上那样的病呢?
陆离的思绪又一时之间悠悠地回到了十年前他喊打喊杀的时候,那时他还是陆总,黑白两道生意均沾,自己也就经常混迹于地下声乐场所,在那里,烟酒都只是一般的消遣,最大的消遣还是玩个大的。
他们玩的,自然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接触到的东西。陆离那时为了谈生意,必不可少地沾染了一点,但他只注射过那一次,没想到那个公共用的注射器里竟然传播了一个艾滋病病人的病毒,陆离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意外被感染了。
他只是染了那么一回,没想到自己就那样被感染上了。
当他去医院里拿到结果化验单的时候,陆离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只觉得自己忙忙碌碌混来的这一切到头来也不过是个空。
就如同红楼梦里说的那样。
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在那段时间里,他是黯然的,尽管见到了多年未见过的姑娘,尽管他对陆淑还心存念想,尽管……
但那又怎样呢,大家早已不是小孩子了。陆离哪里舍得耽误他的姑娘一辈子。
于是在与周猗婓的竞争中,他没有做过多的挣扎,而是早早地选择了退缩。
他及早地闪避开陆淑,不想再与她有过多的瓜葛。
毕竟他没几年好活。
然而就像是命运在与他开玩笑一样,他后来被捕入狱十年,这十年里,他一直都在狱中盼着自己死期的到来,得艾滋病的患者潜伏期一到二十年,但是大多数都活不过前十年。
陆离自己在狱中,他没什么可担心的,唯一的牵挂就是陆淑。
但是也还好,在狱中孤独的死去,还给陆淑省了些许的麻烦。
他是这样想的。
大概任谁也没有想到的是,他的病,居然就那样坚挺地潜伏了十年。这十年间的每一天,他都在提心吊胆着自己的生命,一直都在想着自己还能活多久,亦或是生命时候可以痛痛快快的去死,然而……
然而这十年,他活下来了。
他硬生生地挺过了十年的牢狱生活,并且活到了现在。
陆离闭上了眼睛。
身边有医生们急促的脚步声,正在一步步地向他靠近,陆离的世界是光怪陆离的,也许就是应了他的名字。
他生来就活的这样的光怪陆离。
思绪辗转反侧,身边的医生还在讲着一些专业的词汇,陆离听不懂,他不想在这间医院的消毒水中度过,他想回家。
回到那个陆淑精心装扮的小家里去。
陆离眼角微微湿润了。
他真的,好想回家。
之前还一直念念不忘,想要回到自己十年前的家乡来看一看,然而现在,他终于回到了自己曾经心心念念过的家乡,所有的感觉却在这一刻突然变质,他从前想念着的家乡变得那样陌生而美丽,全然不是自己记忆中的那个样子。这边再与陆淑的小家比起来,陆离无比地思念起了在陆淑身边的日子。
头顶上方有医生正在一板一眼地问:“病人,我们需要联系你的家属。”
陆离攥紧了床单。
他怎么能让陆淑知道自己患的是什么病!
这绝对是不行的!
于是他表面上装作虚弱地笑了笑:“实在是不好意思啊,我的家人……都不在了。”
医生们明显是不信的:“怎么可能?那你的朋友呢?”
陆离继续尴尬地笑:“我也没有什么朋友。”
医生们:“……”
这个人好可怜哟,连朋友都没有。
陆离心想,这下算是好了吧?
医生们算是暂时放过了他,有一个戴着眼镜的女医生说道:“那你记得把费用交了啊。”
陆离点了点头。
说是返乡,实际上他在乡下呆的时间连半天都不到,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医院里。
陆淑每天都有打电话过来,问他怎么样。
陆离就瞎编了一通,每天都安抚她。
大概这样过了四天左右,陆离准备出院了。在出院那天,出于好奇,他问自己的主治医生道:“医生,我还能活多久?”
医生没有给出一个确定的时间,而是嘱咐道:“这个说不准,但是你要保持身心的愉悦,太过于的忧郁会加重你的病情。”
陆离点了点头。
他出院后,踏上了回家的火车。
火车上,一路向北,车厢外面的景色飞速地逝去,像是老电影里演绎的那样,所有的水木年华都流逝了。
陆离怔怔地看着窗外。
回到家里,陆淑早早就做熟了饭菜,端到了餐厅的桌子上,陆离在门口的玄关那里换了鞋,然后将包裹放在了沙发上,他再拿着换洗衣服去了浴室。
大概过了一会儿,一身水气的陆离走出了浴室。
他的腹肌很明显,头发微湿,碎发也是湿漉漉的,眼睛像是雨后明亮的天龙湖景。
然而陆淑却发现了他赤裸胳膊上的奇怪之处。
陆淑扯起了陆离的胳膊,皱起了眉:“你这是什么?”
陆离的胳膊上有着几个相间的针孔,看上去就像是被针扎了一样。
陆离讪讪的笑:“啊?我不知道诶。”
陆淑哪里是那么容易被岔过去话题的,她皱起了眉,叫了一声:“哥。”
这声“哥”一叫出口,陆离就没办法了,他悠悠地叹了口气,无奈地道:“你啊……”
陆淑不依不饶,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气势。
陆离解释道:“我有些低血糖,这些都是补身体的,没什么大事。”
“没什么大事你怎么跑去老家乡下去做什么保养?还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针孔啊。”
陆离:“……”妹你不去当私家侦探真是可惜了。
陆淑哪想到那些有的没的,眼下她是绝对不会对陆离的伤口善罢甘休的。
陆离无奈:“我就去吊了几瓶葡萄糖,在那边的时候犯低血糖了。”
陆淑半信半疑:“你医院的病例单呢?拿来我看看。”
这个问题着实致命,陆离的心都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艰难地撒着谎:“病例单被我扔了,当时没想着要留下来。”
果然他这话刚说出口,陆淑就敏感地发现了不对劲。陆淑看着陆离,眯起了眼睛:“哥,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事情?”
陆离有些慌张,但他表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淡淡的道:“没有,你想多了。”
陆淑眯起了眼睛,仔仔细细地盯着陆离看。
陆离在这样的审视下,不由得有些心慌意乱,但他还是勉强装作镇定的样子,笑道:“怎么了?这样看着我。”
陆淑看了一会儿,实在没有看到什么破绽,她只好将此事轻拿轻放,道:“好吧,那我就信你一回。哥,你自己说的话,一定要负责。”
陆离笑道:“知道了知道了。”
他们二人用过了餐,也就各回各自的卧室里。
夜晚,陆淑打响了林姒姝的电话。
那边等了一会儿之后才接通,然后是林姒姝温柔的话:“陆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