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能给你指的路,只有一条:贼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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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孙韶霜问。
“西荆镇一带。”贝琳盯着电脑上一个闪烁的红点。
“应该是古风城的籍贯地吧,最早的警务记载,好像叫铁炉村,名字很奇特。”孙韶霜道。
“对,据镇派出所给的反馈消息,古风城偏瘫以后,服刑地联系地方,家里没什么人了,是村委出面给安顿在一家乡下自办的养老院里,严格说算不上养老院,没有注册也没有什么资质,不过现在乡下空巢老人多,这种民间自办的也不少。”贝琳道。
“那就对了,这个贼娃子还知道念旧,不容易啊。”孙韶霜道。
“好像还真是,古风城一生收徒无数,害人不浅,但自被捕而且因病致残以后,身边基本没人了,镇派出所反映,他有个儿子,但这个儿子早年就迁走了……好像不叫布狄。那布狄应该是,他的关门弟子吧?”贝琳狐疑道。
“错不了,能把布狄这号脑瓜不灵光的练成大眼贼,估计也只有贼王能办到。”孙韶霜道,又关切地问了句:“其他仨呢?”
“还没找着,只能查到陈俊,也就是绰号导演的这位,他干过婚庆司仪,都叫他导演,在雁塔路一带小有名气。”贝琳道。
“密切监视,这几个人作案天马行空,很难琢磨,和普通的扒手不一样,更深层的东西,得从他们这类人身上刨。”孙韶霜道。
两人讨论着案情,开车的周宜龙发现,刚刚露面的贝琳,似乎要比他清楚得多,对于整个地下江湖像长安的基层民警一样,好多嫌疑人的绰号都耳熟能详,不像他,有时候把人名和绰号根本对不上。
此行是去长安市治安总队,昨晚抓到了销赃嫌疑人连夜突审,据说收获颇丰,但这个让总队都意外兴奋的收获,仿佛孙教授根本不在意一样,一路上和贝琳讨论的,尽是与此不相干的内容,焦点似乎还集中在那个已经淡出警方视野已经数年之久的人身上。
他叫古风城,绰号桥爷,因在三里桥一带混迹而得名,是公安系统十年前严打的重点目标之一,最风光的时候,他带的团伙跨了几省作案,被道上誉为“西北贼王”,被捕后光他的旧案就查了两年之久才判决。而因为扒窃被判处极刑的嫌疑人,他也创了一个特例。
讨论间,心里一直揣着疑惑的周宜龙憋不住了,他插了句嘴道着:“孙教授,我有个问题,能请教吗?”
教授喜欢讨论,警察学院的和基层队伍还有区别的,后座孙韶霜和霭道:“你的耐心比我想像中要好,有什么疑问?”
“我是觉得……是不是我们有点南辕北辙了?”周宜龙大胆道。
“详细点。”孙韶霜道,一旁坐着贝琳也好奇看着他,这个给了周宜龙更大的勇气,他直道着:“桥爷古风城再厉害,也已是风烛残年,他昔日的团伙早就四零五散,正常人都是人走茶凉,何况犯罪团伙,盯着这一条线,我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嗯,继续,把你的疑问都说出来。”孙韶霜道。
“布狄这一条线虽然特殊点,但把长安整个反扒行动比起来,又显得有点小了,那些大大小小的团伙那个也不比他们差,我觉得当务之急,应该是着重解决窑村‘贼村’的突出社会问题,造成一个声势,然后以我们的PCI体貌识别系统为依托,从严从重从快打击一批类似犯罪分子,进而扭转整个社会风气。”周宜龙道。
“有具体点的想法吗?”孙韶霜又问。
“比如像昨天贝警官这样,顺藤摸瓜找到贼巢,在掌握大量证据的基础上,可以钉住一批扒窃嫌疑人,推而广之,只要我们端掉几个这样的团伙,其销赃链我想挖出来并不难,总不能所有扒窃嫌疑人都守口如瓶吧?”周宜龙道。
贝琳眨着大眼睛看了周宜龙一眼,恰恰被周宜龙瞄到了,年轻气盛的他能得到这么一瞥,免不了让他心里暗喜,却不料贝琳回头对孙韶霜道着:“教授,他是您带的那届新生?”
“呵呵,应届的,留校了,这次带他来熟悉一下基层情况,免得将来站在讲台上纸上谈兵。”孙韶霜笑道。
话味不对,周宜龙好奇问着:“教授,哪儿错了?”
“哪儿都没有错,放在讲台上是完全正确的。但要换环境,理论可能就要在不同的实践中水土不服了,很快就有答案的,你真觉得凭着销赃嫌疑人供述,就可能顺藤摸瓜反查回来?”孙韶霜道。
“很难吗?总不能证据确凿还不行吧?”周宜龙不信道。
“等你从总队出来还这么坚持,我就支持你。”孙韶霜道,意思是让周宜龙自己找答案,副驾上贝琳呲声笑了,那笑声刺得周宜龙好一阵子反应不过来。
很快驶到治安总队,来迎接的是徐佑正总队长,他请着诸人直去临时羁押审讯的地方,起获的证据量相当可观,除了维修服务点起获的笔记本电脑、手表、手机等物,又从郭立柱家里起获了一批,手机电脑没有,却有更有更有意思的东西,名烟名酒若干,金银饰物若干,甚至还高档女装皮鞋箱包之类,那种小工具车,拉了半车回来。
“专业收赃销赃的,忙活了一晚上,找到的东西真不少。”
总队长指着会议室琳琅满目的赃物,刚刚登记完成,孙韶霜眼睛滞了滞,好奇道着:“怎么连鞋也偷?”
“销赃的可不管扒窃还是入户盗窃,是赃就收,这也算意外啊,一个维持点,一个微商家,不是贝琳警官找到这个线索,还真看不出来是个赃点,藏得很深啊,可能都不直接和一般的扒手打交道。”徐总队长道,他叫着警员,片刻后带来了一份准备好的笔录递给了孙韶霜。
孙韶霜粗粗览着,徐总队长解释道着:“您的建议是把这事捂着点,保密程度抬高点,和我们的想法一致,就这俩家伙干得这事,没有三两个月你根本查不清楚,涉及到的赃物和案件一一对应,可能其中还有没报案的,估计投入警力会很大。”
“现在不能分心到一事一案上,我们得从宏观上把控,他们的事就先以追赃为主,往销售渠道上查……小贝,你和小周多交流交流,可以提审一下销赃的这两位嫌疑人……总队长,有个事我得单独和你讨论一下。”孙韶霜合起了口供本子,随手递给了贝琳,邀着徐佑正出去了。
剩下两位了,周宜龙好奇看着贝琳,贝琳也好奇看着他,心里不爽的周宜龙不客气地道:“至于么?查几桩扒窃盗窃案,搞得这么神秘。”
“神秘有神秘的理由,你好像不服气哦?”贝琳笑着问。
“我只服气证据和事实。”周宜龙道。
“所以,孙教授就给你留了点面子啊,自己看吧。”贝琳翻翻审讯笔录,然后递给了周宜龙。
周宜龙还真不服气,喃喃道着:“理论上没有审不下来的嫌疑人,这么多罪证,查不出来就是我们的问题了。”
贝琳笑眯眯地看着他,却没有说话,周宜龙翻着审讯记录,三次,针对赃物的问询是关键,当他看到一行一行标注的记录时,表情凝重了,然后加快的阅读速度,表情从凝重到尴尬,然后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警察聪明知道保密,那坏人也不傻,就不懂保密啊?
这种保密的方式非常奇葩,表现在被捕的嫌疑人交待出来的销赃对象记录如下:X月X日,田鸡卖给我一块表,五百块钱;上上个月,几号我记不清了,红薯给我打电话,有台笔记本给我,惠普的;上周吧,好像是周四,白毛给了我两台手机,都是苹果的,成色一般,八百块钱一台……他就叫田鸡,我真不知道他大名叫什么。红薯是个男的,我们收东西都是熟人介绍,红薯认识白毛,认识的人出货我们才接,我真不知道他叫什么,有时候他们就随便起个名,只要有中间人就不怕,反正是一手货一手钱,下回再交易知道这个信儿就成……
周宜龙眼睛越睁越大,交待出来的嫌疑人名字如下:肥布、田鸡、钢蛋、老妖、粪杆、马勺、白毛、钓子、屎星………等等诸如此类,可能是物品、可能是牲畜、可能是昆虫或者动物,反正就是没有一个正常的人名,一想也确实如此,收赃肯定得保密,双方肯定也只相信现金,这样的情况要依据体貌特征描述去反查,所费时间可就值得商榷了。
“扒手的江湖是一个特殊的圈子,从行为模式上分析,首先,他们有非固定的交流方式,就是所说的江湖‘黑话’,行外人听不懂的,比如手表叫圈子、笔记本电脑叫大板、金银饰品叫硬货,等等诸如此类,你就把他们的话录下来也会听得一头雾水。次之,他们目标选择各不相同,可能针对中老年群体、可能针对游客、也可能针对某个固定的社会群体作案,作案的手法千变万化,用手指的、用镊子的、用刀片的、有单个作案,有团伙作案,甚至还会出现几个团伙分工协作作案……长安地域的特殊性,类似犯罪存在的时间足够久到让他们给每一个环节都设置反侦察的障碍,那,你看到的就是了。”
贝琳轻声道,周宜龙看她时,是一张从容而睿智的脸庞,相顾间,他有点羞赧了,讪讪地合上了审讯笔录道:“也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这个大量使用“黑话”、“绰号”的优势在于,想要一一查实会变得困难重重,都是认钱不认人、认赃不认人,扒窃和销赃专业化的程序这么高,想反查回去,而且固定证据链,没那么容易哦。那怕就能做到,时间、精力、警力都是耗费不起的。
越想越难,周宜龙喃喃道着:“可我们都是坐在办公室的水平啊,就有再多的警力也不可能把这个千万人口的城市面面俱到啊……如果每一个团伙,都能像我们盯布狄这个小团伙这样,掌握行踪和手法,那该多好,可惜……”
可惜……那是不可能的,用了多大精力才盯住布狄这个团伙,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搞清,别说长安大大小小的团伙会有多少了。
言已至此,贝琳冲他笑了笑道着:“你其实在试探?”
“没有没有。”周宜龙被揭破心思,摇头否认。
“没有我也可以告诉你,以孙教授公共安全专家的水平,怎么可能像一个普通指挥员一样坐镇,说不定会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哦。可以给你透露一小点点……像我这样去追踪扒手团伙的,孙教授可招了不止一个人。”贝琳调皮地笑笑,摆头道着:“走吧,审审这俩销赃的,好好学学他们的黑话……你太心急了,戏才开幕,高潮还远着呢。”
周宜龙被撩得心里一漾一漾,听得孙教授还招有队伍的时候,他莫名地兴奋了,怨不得关键时候她出了这一狠招,挖到了两个重大销赃嫌疑人,要是提前布了不止一个两个像贝琳这样的便衣,那岂不是等于暗盯作案、明抓销赃,一下子把两头的证据链都固定住了。
“哎,等等我,我得向您好好请教请教,这个计划到怎么设计的,我了解的越多越迷糊,到现在都没想通……”
周宜龙兴冲冲地追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