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当事人不是畏热体质的话,那特意降低室温只有两种情况——伪造现场或是死者当时的精神处于极度亢奋状态。”
想起张燕铎提到的说法,关琥觉得后者的可能性很大,问:“是出于恐惧还是开心?”
“两者都有,甚至妄想也能导致体温快速升高,从而产生暂时的畏热反应,比如嗑药就属于被动性妄想。”
舒清滟解释完,见关琥沉默不语,她喝着饮料,问:“你好像对室温很在意,是不是你觉得这三起案子彼此之间有牵连?”
“不是两起吗?”小柯插嘴,“跳桥不算吧?外面又没有空调。”
关琥认为算,难道许英杰不是因为暴躁过热才会在深夜冲进雨中的吗?不过除此之外三位死者之间就再没有其他牵连了,一个是即将出国深造的舞者,一个是大学教授,一个是迫于生计的穷学生,他们彼此之间应该没有任何接触的机会。
从鉴证科出来,关琥抱着资料混混沌沌地想着,高烧越来越厉害了,他感觉脚下都在发飘,伸手掏纸巾时,一片小纸屑顺着他的手从口袋里掉了出来。
以为是垃圾,关琥伸手要捡,却在触到纸片时愣住了。那是片大约四公分的斜长碎纸,纸张普通,上面印的字迹像是被水浸过,墨渍向四周晕开,有些模糊,但原有的字形还是可以看到的,居然跟陈小萍枕下的密码图纸有七八分相似。
关琥将纸屑捡起,又将手机里的图案调出来对照,虽然没找到相同的字符,但是从笔画勾勒中可以判断出它们是同一类型的。
这张纸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换了平时,关琥也许会有所觉察,但他今天的状态实在太差了,将纸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纸上还沾了类似沙土的污渍,再想到刚才在鉴证科看到的那些垃圾,他立刻又返身跑回去,直接推门而入。
舒清滟看着关琥冲到自己面前,说:“给我副手套。”
关琥的眼神有点虚飘,他的精神状态看上去很糟糕,但语调却是无比郑重其事,舒清滟什么都没问,取了新的塑胶手套递给他。
关琥道了声谢,就跑到里屋那堆垃圾前,鉴证科的同事被他的突然出现弄蒙了,没等他询问,就见关琥迅速戴上塑胶手套,在垃圾里翻找,很快,他从黏糊糊的杂物里找到了几片纸,跟手里那张对比,从纸质跟上面的纹络来看,是出自同一张纸。
假如许英杰也有一份类似密码图纸的话,那他跟陈小萍两人的高处坠落死亡就不是巧合了!
关琥将收集到的碎纸放在实验台上拼凑,碎纸只有六张,完全凑不成形状,但至少看得出上面的轮廓。
调查有新发现,舒清滟跟小柯也好奇地凑过来一起看,看到那几张沾满泥沙的碎纸,小柯点头说:“看来这两起案子要重新查了。”
“有没有其他办法找出字符的意思?”
“再给我点时间,我跟同行交流一下,”顿了顿,小柯又说,“要是你等不及,可以先去找这个人问问看。”他回到座位上,拿起笔写了一串联络地址,递给关琥,看到上面写着“尚永清”的名字,关琥问:“这是谁?”
“是鉴证科的老前辈,也是小柯最崇拜的对象。”舒清滟指指摆在小柯电脑上方的相框,站在照片正中间的是个头发花白的男人,身穿白大褂,戴着眼镜,充满了研究学者的儒雅风范。
“尚老师是这一行的大师,别看他的专业是计算机编程,但他最擅长的是解码,他在密码理论研究上有许多独特的见解。”
小柯无限崇拜地说完,又叹了口气,说,“可惜三年前他在外出旅游时出车祸受了重伤,虽然最后保住了一条命,但只能靠轮椅生活,再加上其他一些原因,他变得意志消沉,没多久就辞去了工作,闭门谢客,不再与外界来往,所以他会不会见你,我也没把握。”
听小柯这么一说,关琥想起来了,那还是他刚调来总警局不久的事,据说尚永清的事在局里轰动了很久,不过跟他无关,他也没太在意,没想到有一天会再听到这个人的名字。
“要不是我太忙,一定陪你一起去。”小柯看着关琥,“如果你能见到他,代我问好。”
“我会的。”关琥将地址仔细放进口袋,对那位传说中的传奇人物会不会见自己不太抱希望。
等所有资料都汇集全,时间已经很晚了,关琥全身发冷,他不得不放弃了去拜访尚永清的计划,听从上司的建议,拖着轻飘飘的双腿回家休息,还好他家跟警局就隔了两条街,步行没几分钟就到了。
在进公寓之前,关琥先去楼下的药店转了一圈,随手将看着管用的那几种全都买了下来。回到家,他泡了碗泡面,吃了两口没胃口,只好放下,用温水将药灌进去,然后昏昏沉沉地爬到床上。应该洗个澡的,还要把这套衣服还给人家,睡着之前他这样想着,但没几秒钟意识就腾空了,将应该做的事抛到了脑后。
睡了没多久,药性发作了,关琥感觉全身燥热,意识有些腾空,像是感应到了几名死者的濒死状态,他的嘴角抽搐着向上翘起,作出微笑的表情——陈小萍是为了寻找梦想,许英杰是寻求解脱,那王教授在笑什么,他手上是否也有那张密码图?
王焕成应该是没有的,否则舒清滟第一时间就会告诉他了,但不排除他们还没发现。那些密码都被血掩盖了,只留下字符的边角,余下那些也因为王焕成死前挣扎乱画而被覆盖在了下面,分不清哪些是真正的化学公式,哪些是密码。
眼前恍惚闪过地面上粉笔画下的杂乱无章的字符,假若将上面那些方程式去掉,也许就能看到下方的密码了,但不管怎么试,最终都以失败而告终,关琥感觉心头像是被什么压住了,令他无法顺畅呼吸。
反复思索了很久,关琥突然恍然大悟,那些化学符号不是王焕成乱画的,而是他刻意写上去的,是为了避免被人看到真正的密码而作的掩饰!
心思重到临死还要算计的人,却因为一时气愤杀了自己的妻子,是人急无智?还是像掩饰密码那样也是刻意为之?
关琥不知道自己想了多久,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冷汗爬满额头,忽然想到一幅诡异的画面:手持琵琶的舞者逐渐转换了身形,改为双手持笛吹奏,在乐曲下继续歌舞,体态轻盈,尔后又变成手敲腰鼓的动作……这些画面都曾出现在陈小萍获奖歌舞的照片中,在舞台上不管她做什么都是美妙的,可是相同的动作出现在不同的死者身上,就会让人不寒而栗。M.cascoo.net
陈小萍死时做的动作是弹奏琵琶,许英杰是握笛吹奏,而王焕成则是敲打腰鼓,他们想表达什么意思?还是只是单纯在舞动一曲死亡之舞?
心跳因为呼吸不畅而不断加速,终于到了极限,关琥发出一声闷叫,从睡梦中猛地睁开双眼。一个大枕头严严实实地盖在他的脸上,难怪会呼吸不畅了,关琥将枕头扯开,大口喘着气,只觉全身都被汗水浸湿了,身体轻松了很多,不再像昨晚那么难受。
天早已大亮,关琥昨晚没拉窗帘,阳光直射进来,使得他不得不将被子拉过来遮住眼睛,一个人平躺在黑暗的被子里喘着气,回想梦中闪过的画面,他发出呻吟:“想到原因比想不到更让人头痛!”
洗完澡后关琥精神多了,摸摸自己的额头,虽然没有完全康复,但烧应该退了,他将脏衣服扔进洗衣机,在客厅边做着运动边考虑今天自己要做的事。
身体在不知不觉中作出了起舞调乐的动作,关琥的眼神无意中投向对面的镜子,被自己怪异的姿势吓到了,急忙停下,眼前闪过那些奇怪的符号,他忍不住想那会不会是某种催眠术,能在无形中影响人的思维。
这时,洗衣机的提示音传来,打断了关琥的胡思乱想。他将衣服拿去阳台,今天天气很好,光是看看当空高照的太阳就知道接下来的温度将会非常高。
关琥晾好衣服,在阳台上刷着牙哼着小曲,忽然听到旁边隐约传来音乐声,他转头一看,一个男人正在他家隔壁的阳台上打太极。
男人穿着银色的软缎功夫服,随着他的动作,衣服不时反光。关琥眯起眼睛,虽说他在这栋公寓住了几年,但整天早出晚归,跟邻居也不熟,他转身准备回去。
“关王虎。”对面传来叫声,还是挺耳熟的声音,关琥循声看过去,刚好男人做了记手挥琵琶的招式,转身面向他,当看到那人居然是张燕铎,关琥刷着牙的手停在了那里。
“我应该没烧到眼睛出毛病的程度吧?”他吐着牙膏沫嘟囔。
见他在发呆,男人又叫了一声:“关王虎。”
这一声较高,关琥打了个激灵回过神,立刻纠正道:“关琥,谢谢。”
“关王虎听着更有气势。”张燕铎收了拳,微笑地看过来,他没戴眼镜,一身银白软缎衬着削瘦的身材,倒有几分道骨仙风的气质;阳光下,关琥感觉他的眼瞳好像不太一样,但由于离得较远,无法看清,只看到他气色很好,不复昨天的苍白。
“你的病好了?”
张燕铎微微歪头,表示没听清;关琥这才注意到自己嘴里的泡沫,冲对面做了个稍等的手势,迅速跑回房间,洗漱完毕后又跑回去,张燕铎已经关了音乐,拿着小喷壶在浇阳台上的花草。
要不是早就认识,看他又打太极又养花,关琥会以为隔壁住了位老人家呢。
“你的病好了?”关琥再问。
“只是贫血而已,休息一下就没事了,你呢?”
“我?我本来就没事。”
“那昨天你往鼻孔里塞棉球是cos死者吗?”
关琥不说话了,他发现比起爆粗口,这种笑眯眯的毒舌更坏。
没听到回应,张燕铎放下小喷壶,将收在一边的眼镜戴上,走到靠近关琥家阳台的一边,趴在阳台上问:“说起来很奇怪,这几天一直看到你,你就好像阴魂不散似的跟着我,还跑去我隔壁住,这是我的错觉吗?”
关琥再次被噎住了,他算看出来了,张燕铎这个人外表长得有多白净,心里就有多阴暗。
“不好意思带给你这种感觉,不过大哥,我在这里住了三年了,你应该没有这么久吧。”
“半年,不过半年我都没看到你,这两天却变成了抬头不见低头见了,你是在偷偷调查我什么吗?”
“我整天在外面跑,看不见一点不奇怪,再说我为什么要调查你?”
“如果我知道,就不会问你了,总之迄今为止我被很多人追踪过,也许你也是其中之一。”
“原来你这么受欢迎啊,大哥。”
不知哪句话对了张燕铎的胃口,他嘴角向上翘起一个漂亮的弧度:“至少没有被泼过酒。”
关琥翻了个白眼,准备结束这个无聊的话题——虽然两人做邻居过于巧合,但他们都在附近上班,就近选择住所是件很平常的事,转身想回房间,张燕铎叫住他,正色道:“看来案子办得不顺利。”
“还好。”有关工作的事关琥不想多谈,张燕铎也很识趣地没再问下去,跟他招招手,关琥还以为他要说什么,谁知他下一个动作竟是转身回房。
这人也太我行我素了吧!此时的张燕铎跟在酒吧时有礼体贴的他反差太大,关琥一时间没顺利消化——这种个性居然没被泼过酒,还真是不公平啊!
关琥没吃早饭,换好衣服就出门了,忙碌的刑警工作让他养成了三餐不定的生活方式,仗着年轻身体好,他没把这些小事当回事,准备在楼下的便利商店里随便买点早餐将就一下。
出门刚走几步,就看到不远处的电梯门要关上,关琥急忙大叫着跑过去,电梯里的人及时帮他按住了电梯门,关琥一个箭步冲进去,没等他道谢,就被呛到了,站在电梯里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邻居兼酒吧老板张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