瑛酃掌心贴着她的肩处, 只虚虚地压着没有落实。他躬腰, 与正坐小杌子上的东宫之主齐高, 故而铜镜里分明映出他那毫无瑕疵的一张脸来,灯影重重下,他望向铜镜里的另一张皎好的面容,眉眼一勾,愈发地觉得莹白如玉, 冷『色』冷香地, 倒是真教人痴『迷』。
“太后是凤凰,凤体尊贵, 蓥訾殿是凤凰栖息的地方。可臣算是什么东西呢?若真长宿此处, 少不得折损太后的地位。”
闻言,班晨只一笑, 淡淡地,神情并无显『露』出太多喜怒, 只一面执起了篦子。到底是在身边伺候过的人,懂得她的心思,瑛酃将篦子接了过来, 她心下一松,由着他为自己篦头。
班晨轻吁一口气, 一双盈盈美眸仍盯着铜镜里的风景, 乌黑柔亮的长发贴着那冷白修长的指缓缓地流泻而过。
从前戴护甲是防着她指不定什么时候召过来, 如今五指修长空『荡』『荡』地, 拒绝之意可见, 断得可真干净。这人儿很久前有了摆脱她的想法,但从前都虚虚应付着,近来却是脸面撕开了,里子都没有。当初扶植他,是要收为己用,可不是专用来对付自己的,奈何这人没什么良心,过河拆桥,对付旁人的手段照样可以用来对付她这个有过『露』水姻缘的人,若果是因了泰坤宫的那个女官,可就叫她好生怨恨了。
“听人儿说,宫里头有那么点份量的都喜欢在外盖大房子,往外跑。象那童天英,离宫门三里开外的就置了好几间宅子。泓哥儿也一样吧?且不说丞相府,旁的地儿都有几处儿,这几日留宫里留得勤了?”
他一面替她梳着头发,从头到发梢,动作温柔从容,脸上却不叫有什么变化。,末了,只启唇儿温熙道:“食君之禄,担君之优。臣上头都是克己勤业的主子,臣自然不敢懈怠自己的,否则就枉费了主子的信任了。”
言下之意,只推脱成一个字,忙。忙?人儿再忙,不用吃饭,不用睡觉?一天十二个时辰天天的忙法却忙不到蓥訾殿来,班晨至今活了三十多个年头,见过多少年的世面。有心要避开她这种事儿不用明着说出口她也明白。如今一反从前的常态,常留于监栏院不过是方便跟那小妮子鬼混。一面推脱着自己,一面又同旁人亲近,怎么能叫她不吃味?
瑛酃有多久没来这蓥訾殿里来,三番两次各种名目派人去请,皆被推辞了回来,要么随便找个过来糊弄的,说什么何事只管吩咐便是,回头再将话带到他头上来也是一样的。来回这么多次,没得叫她心生怒意。
论理说,班晨一个执掌凤印的东宫之主,不至于传个奴才过来也这般千难万难的。只如今这副凄凉的境况少不得她自己一手促成的。
而最近的一次来她蓥訾殿,不过是因为他有意将瑛氏长女送进宫里来,要奔的是凤后的宝座,前头回禀了圣意,面子上顾全得妥妥当当,得了个空便巴巴儿地冲着她盖章的凤印来。想得这样周全风光,当初不让瑛氏长女选秀进宫便是怕辱了身价,前朝后官怕是没见过这么护短的做法,可惜现在谁都敢怒不敢言。
可不是个能耐通天的狠角么。能耐大的人通常凉薄,否则处起事来不够铁腕果断。这个认知班晨是近日才算明白过来。只是没料到,他对旁的人发起狠来也就罢,对自己也不留情面。
彦稽朝至今两百余年的业绩,所历风风雨雨,从皇权鼎盛到外戚掌权、外敌环嗣,个中盛衰起伏,好好歹歹也延续了百年,最后到这一朝来,前朝后宫掌权都落在一个太监手上,这是历朝历代的头一遭,从前将人扶植上去时还能咂出些甜处,如今只感觉到实打实的搬起石头砸脚的苦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