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菁真是要气笑了,心想兜头兜脑把这人淹死算了。
正盘算着要不要将这人扶上岸再走的时候,才见不远处有了灯光和声响。想来是方才自己大声叫嚷惊动了当值的禁卫军。
莫菁方才本来是想动静闹大一点,将人吵来,那慕少榕再想对自己下手,毕竟是在宫里头,碍于这么多人,他也会顾忌三分。没想到现今错有错着,既然有人来,那她便没什么顾忌了。
双手托着慕少榕的脑袋,看了几眼,实在气不过,伸手望那玉似的脸打了几巴掌,月『色』下依稀可见那处的肌肤微微泛红,人虽然是晕着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有意识,那俊眉似微微蹙了蹙,这会儿莫菁才觉得气出顺了,将慕少榕往浅水处推了去,才吸了口气潜入水里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莫菁哆嗦着湿漉漉的身子站在阁院里敲门。今日宫中宴请百官,故而过了下钥时分才回来,这边的掌事姑姑也不会理会太多。
等了好一会滴,才瞧着亭荣穿着寝衣,外头披了件长褙子提着灯出来扣门闩。
一开门见到整一个儿落汤鸡似的莫菁惊得半晌都合不拢嘴。
忙过去将人扶了进来,一面惊奇道:“姐姐是上哪儿去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被哪个给罚了么?”
亭荣这番设想是有道理的。深更半夜地,搞得这样一身狼狈回来。从前宫里头就有娇矜的主子或是因为心情不好,或者因为犯了些小错惹着人不高兴,便总把下面的人往死里去弄。
亭荣进宫的年月不长,可已经见过好机会阁院里的姐妹或是肿着脸,或是红着眼眶回来,横竖宫中最不缺的就是他们这等伺候主子的奴才。
莫菁摆摆手,捂着此时有些发紫的菱唇且打了个喷嚏,才颤颤巍巍道:“没有的事。我只是回来的时候没留神,一头栽到亭池里去了。”
亭荣点了点头,没有再问,扶着人进了里屋,拿了干净的巾栉过来给莫菁擦头发,回头又连忙沏了壶滚烫的茶汤进来。莫菁握着茶杯,啜饮着一杯到底,暖意开始蔓延全身,她才似活了过来。
亭荣这会儿又走进来喊道:“热汤已经给姐姐备好了,姐姐先去洗个澡吧。赶紧将衣物换了下来,更深『露』重地,少不得会得风寒。”
莫菁站起身来,感激地一笑:“多谢。”
褪了衣物,将身子埋在升着热烟的浴水里,莫菁靠着木桶且舒服地眯着眼睛,脸『色』渐渐地红润起来。末了,她张开温软的眉眼,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一整日的都不知道是个什么事儿,好在都有惊无险。
她氤氲在一片薄雾里,身子且被熏得红透透地,娇艳欲滴。她将手臂扶在木桶边沿,下颌枕在手背上,若有所思。
现下这个时候,那旁的禁卫军估计已经将人给救上来了罢。幸得那慕少榕不知躲在假山后的是公良无我,否则此事只怕更加复杂。
莫菁且有些懊恼地埋首在光洁的手臂上,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
方才太过紧急,公良无我给自己的那袋子零嘴全洒河里也就算了,自己的名牌被那慕少榕抢了去,还没来得及要回去。丢了便丢了,就怕还在那慕少榕身上,这样,他早晚能把自己从宫中揪出来。
莫菁这边正是思来想去,心绪且有些繁复,亭荣已然进了来,手里端着胰子进来,将木托方一边,且过来一面替她在滑腻如玉的背上打着胰子,一面兴致盎然道:“你说巧不巧?方才我撞见我那在顺华门当差的老乡,他跟我说,那慕氏少主失足掉到池塘里去了。”
莫菁有些心不在焉,百无聊赖地枕着脸颊,由着亭荣给自己擦背,末了,才似敷衍地“哦”了一声,显然对这好话题不怎么感兴趣。
亭荣这孩子心大,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妥,只径自说着自己的。
“要我说这事儿也真踦跷,按理说夜宴散了,百官及其家眷都是从重华门出去的。这慕少主怎么就跑到离重华门老远的地儿溺水去了。”
闻言,莫菁且忍俊不禁,眉目一敛,只淡声道:“这些都是咱们的主子,主子的心思哪有这么好猜的。咱们就只管顾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便好。”
亭荣听了劝戒,才点点头。末了,只附在她耳边又轻声道:“我就是好奇。姐姐你不觉得奇怪么?”
莫菁只一笑,轻声道:“有什么好奇怪的?”
亭荣听了也只“哎呀”地一声,正欲说下去,忽地又似想到了什么,且望着莫菁狐疑道:“姐姐你今日也是湿漉漉的一身回来的……”
莫菁只装作一副无事样儿,轻叹一声道:“其实不瞒你说,慕少主是我推他下池塘的。”
亭荣一听,瞪大了眼珠子,下一刻,才有反应过来:“姐姐你又打趣我!”
莫菁回过身来,且伸了指尖点点她的额,一脸无奈地笑道:“你呀,就别万事都这么好奇,在这宫里头可是要不得的,现今你就只管好好伺候姐姐,回头少不了给你的好处,嗯?”
见状,亭荣手里拿着浴巾,顺势微弯着身子,福了福,佯作恭敬道:“亭荣遵命。”
没一会儿,两人都双双笑了起来。
等泡了澡,且躺在柔软的被窝里头,似跌进了一个极好的天地,温暖又软绵绵的,人放松了,便似整个骨架都松乏起来。现下心头没有装太多的东西,故而今晚也注定会有个好眠。
这厢,她已缓缓沉浸在梦乡里头。银钩残月的,不至满月的一半,那厢瑛酃望着那墨黑的穹窿处,乌云逐渐散开,只那莹亮的一点开始越散越大,果真是月凉似水呢。
他抬手将纱窗阖上,才转过身去时,便见跟前红妆正盛的主子媚眼盈盈地望着自己,只低头一笑,指尖曼斯条理地拂了拂袖口,才不紧不慢地提步走了过来。
班晨本是倚在隐囊的娇躯才起了起,开口喊一句“泓哥儿”已觉气涌如山。
这些年,她忽然惊觉,只有跟前的这一个,才是最叫人难以忘怀的。
瑛酃这边,几步已然至跟前,微弓着腰,伸出小臂来由她搀扶,他低头时,眉角间的那朵梨花便愈发地突显在她眼前,艳柔又似『迷』『惑』人心,许是这嗓音带沙,教人听着总似如贯地温暖:“贱臣服侍太后洗妆。”
班晨起身,下了长榻,他仍如从前般得宜体贴,一手扶着她,一手已然打起了帘子。
坐在小杌子上,她自铜镜里窥见他为她拆金簪。
铜镜里照出的这般中看的一个人,艳鬼似的容颜,望向你时给你一种柔情万丈的错觉,其实扒开来,内里什么也没用。
末了,他接过旁侧宫人递上来的温热的巾帕,且一点点地仔细为她洗妆。
铅华洗尽的一张脸美貌依旧,却似乎活力已不再。班晨忽地挨在他身边,嗟叹地一声:“今日留在这处儿陪哀家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