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菁在跟前行礼。
关廷也觉得惊讶, 拱了拱手后才道:“从前长运峰一别至今已半年有余, 没料到在此处遇见竹青姑娘。”
我给你应个礼, 你回一个,论阶位我比你低,给你回话时, 我还得再行礼……
古人就是多繁文缛节,关于这点, 无论莫菁来到这个朝代历经多久都无法习惯, 只敷衍着又福了身子行礼就往前走,“见过关大人,关大人再见。”
关廷闻言呆怔了下,忙瞧了瞧前方灯火通明的一处, 又回首望着莫菁的身影注视了一会儿,若有所思, 半晌后才离开。
莫菁独自来到早上遇见莫听素的地方, 爬上山顶边的大树上, 晃着个小瘸腿吹着夜风嗑瓜子。她喜欢这居高临下地看风景, 立于高位, 摇摇欲坠的时候总让人头脑清洗一些, 一面握着掌中的瓜子, 一面在心里思索着:莫晔年来了这里, 以这位莫氏家主对那无银的宠爱程度, 她指不定也到庭山来了。携眷出行又没啥大不了的, 更何况还是四大家族之一的当家主母。
莫菁心头恨恨, 但一时又想到从前蛰伏谋算这么久,那两个人依然安然无虞,反倒险些搭上自己的一条命。如今更不用说了,要报仇,只能向别处借刀,她想到了瑛酃。思来想去实在烦躁,脸上略显郁『色』,一把将怀里的瓜子扫开,全往树下洒。
谁料到,底头传来一声厉声的吆喝,莫菁暗喊一句糟糕,身子藏在枝桠叶片子里,探着脑袋往下瞧,正见那人绯衣玉带,手里拎着几捆酒,跳开一步,抬起头来,眼中风雪暴起:“又是你!上次把我往池塘里推都没找你算账,如今你竟还敢往我身上造次?!”
莫菁冷不丁打个哆嗦,眼里含了求饶的笑,真是哪里都能碰到这个冤家。
“少主冤枉,我就想吹吹风。”
慕少榕怒不可遏,伸手往发丝里『摸』出几片瓜子壳,指尖淡淡一拂,狭促的俊眸微眯,长指朝莫菁一勾,阴森森笑道:“你下来。”
莫菁转移话题:“今晚夜『色』甚好……”
慕少榕直接拔了佩剑,一时风过而树影摇动,冷光一闪,横枝被齐整削断,随着一声痛呼,直把莫菁摔了个屁股墩儿,这人动作这样快,莫菁反应不及,一眨眼的功夫便落了地,疼得眼泪花都出来了。
慕少榕满意了,冷哼一声,以地为鞘,将剑直接半立于尘土之中,才转身坐在石板上借着月『色』喝酒。
莫听素想了想,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少主怎地也中途离宴?”
一时又觉得失言,想起这位贵族公子和莫听素的前情,心里头猜个十之八九也能『摸』清楚如今这人独自落寞,借酒浇愁所为何事了。
慕少榕不理她,似乎打定心思灌闷酒,等一坛消愁酒见底了,把空坛子往悬空的崖边一扔,又开了一坛继续喝,好一会儿,他放下酒坛子,锦袖一擦唇边酒香,袖边挑绣这金丝缠绕的宝相花似被染开,愈发地浓艳,“喏”声将酒递到她跟前来。
莫菁摇头不喝,她酒浅,有时候喝几杯就倒,但瞧见跟前这位曾经意气飞扬的帝国将星如今这般垂头丧气的落魄模样,不由得有些心生感叹。
慕少容且略微不自在,瞧这人盯着自己的眼神,水漉漉的,充满慈爱又怜惜,就差没『摸』『摸』他的头,喊一句“吾儿,你母甚心疼”,简直叫人『毛』骨悚然。他堂堂一个保家卫国的铁血男儿,刀光剑影里来去多少回,哪里容得着他人同情!
他随即跳起来,又拔起旁边的佩剑,腕间稍用力一抖,剑花簌簌,狠狠指着莫菁的鼻尖,涨红一张俊颜,怒喝一声:“喝就喝!不喝就不喝!”
莫菁:“……喝,我喝,大哥你冷静一点。”
捧着酒坛子就往嘴里连续灌了两口,末了,还暗含讨好意味地用力吞咽后张开嘴给慕少榕看,示意自己都灌进肚子里。
慕少榕受用,才把剑放一旁,将那酒坛子夺了过来,继续畅饮。
莫菁默默待在一旁,不敢再说话。
彼此静默许久,才听那慕少榕淡声道:“她很美。方才她在夜宴之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她身上,移不开。”
莫菁表示赞同:“她的确很美。”
这样的美丽,只有这世上最至高无上的权贵才配得上。所以,莫听素理应当进宫里来。她有这样的资本。
想起今日莫听素坐在这里,吹奏的一曲《山有扶苏》,优美动人,她想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倾城的美姿。
闻言,慕少榕转过目光望着她。
莫菁有些不自然,不敢直视那双清冽『逼』人的俊眸,只将目光移向别处:“她的确很好。动人,聪慧,心善,莫说你,只怕稍与她深交的都会喜欢她的。”
听罢,慕少榕只勾唇一笑,又灌了一口酒,声如玉石,有些骄傲地道:“当然。若非之后她跟我言明,要我不得伤害你分毫,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儿跟我说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