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逐出莫府后的日子里他躲在帝都城有名的烟花场所挥霍度日。
今夜, 他又躺在温柔乡里醉生梦死。
天光水寒,外间雨声大作,纱帐翻飞, 一地的残酒玉壶, 昏暗奢靡的室内, 床栏也繁『乱』吱呀。低喘轻『吟』正盛时, 案几那一鼎炉香彻骨靡艳, 也烧得正旺。分不清白天黑夜,没有日升日落, 末日般的寻欢作乐。
高高亮起的烛台摇曳着旖旎的火光。美人倌儿忽地慵慵伸腰,满足难耐的叹息后,那雪白如玉的臂膀穿过他的身体, 十指张扬,胡『乱』地嵌进他的皮肉里。
瘦骨伶仃的脊背还有结痂未愈的抓伤, 重复交叠, 新痕旧痕红艳艳的一片, 斑驳不清。
他握过美人的一只手,十指紧扣埋在被间,断断续续地喘『吟』, “不要让我疼……我的听素花儿走了……再也没有人知道我受伤了……”
知道他痛, 知道他伤的花儿再也不在了, 想要一如既往般说话艳毒恶劣, 可再也说不出威胁的话, 思念把他变得软弱, 刺不伤别人了。
从前没有得到过这样稀罕的温暖,故而从头到尾都可以一厢情愿地在扮演着这个纠缠不清,怙恶不悛的角『色』。而心底一隅最柔软的脆弱始终唯恐被人窥探。可花儿窥探过,于是得到过后再失去,便把他溺死了,再也强硬不起来。
他将脊背的抓伤亮堂堂地现在旁人面前,可他一点也不痛了。再也没有人彻夜守在自己床前打着扇子,亮着温软的眉眼,小心翼翼地对待他的伤口。
他转个身,用尽全力,执意要寻找快到顶峰时出现的那一道忘我的白光,不理会身下愈渐急促,如同濒死金丝鸟儿般癔思凌『乱』的尖叫。
那道白光成了他在这昏暗的闭塞之地的唯一光亮,他执意要自己被蚕食殆尽。象千斤重的铜环铁钩钉在了身体里,每动一下痛得如抽筋剥骨,他是只被穿了线的风筝,任是噬骨浸血,再也飞不出去。
从前他骗过慕少怜,言之凿凿。
——你算是什么东西?我曾与莫瑾行过鱼水之欢。
假的,都是假的。
唯一的一次,是从前他被推至到万人之的那个人床前。
那个人也生怨,眸子里多是不见天日的悲哀。不愿意纳妃,于是班太后试探或是钳制所迫,将他送到万人之君的床前。
万人之君却无万人之权,如同个傀儡,隐忍不发,只能极尽受用。
他求饶,求阿爹,求阿娘,求瑾哥哥带自己走,最后只能求君璟延轻一点,藏着的痛苦也只配卡在喉咙,淤在血,到最后只能无助地哭泣。
全局倾塌的时候,君璟延却忽地折过他的身子,高高站起的龙腾凤翔灯台被一拂便倒,烈火蹿起,灼烧在他纤弱白皙的腰背。而后,真切到尖锐的大笑声,酣畅淋漓,凝结了的鲜血,汗水,眼泪。
莫瑾少时救过他,所以他自小便喜欢,喜欢跟在身后一句句“瑾哥哥,瑾哥哥”地叠声喊,可这喜欢,别人不屑一顾。
君璟延说喜欢他,可除了汲取,却吝于在他喊疼的时候给予放饶。
他的真心肯定是一点都不值钱,才换了这么多的背叛。
——若对阿灵不好。阿灵且知道,一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对你的好没有欺骗。
他的听素花儿走了,再也没人知道他痛,他受伤。
风雨将歇时,黎明终于还是挨着残烛灯火无止休地升起。昨夜小三脚玉炉烧完凤血香,灰烬还散着余温,而艳蘼甜蜜的气息熏满了整个房间经久不散。
琵琶骨被锁,动一下牵筋动骨,闷声抽气,但还是在这片浊烟氤氲下自弃般疗伤,度过最糜乐的生活,还有最不堪的苟且软弱。
他寻找到白光,『迷』『乱』的气息宣泄四周,低喘着气儿,将赤条条的身子藏在软衾绡枕里,如一只不出的蛹。手臂枕着脸颊,流『荡』艳光照亮那浓丽的眉眼,伸出莹白指尖划过,一点点地数着绸被斑驳艳烈又似夷漫不清的牡丹花。
他想起从前雨夜久未归,他的花儿便打一把伞,提着一盏灯,立在风雨,独自在院落门前担忧地等着他回。
他回来,抓着她的手撒娇时她便怒嗔;抱着她喊疼时她便蹙起眉头;撩起她的发梢,不可一世地威胁时她拧他耳朵教训。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一点点地,想要每日都赶在夜深前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