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菁瞪大了眼睛,急得连连说不也无济于事。无法,她望着跟前的官赔笑道:“宫伯您瞧,我不是太医院的人。干事不利索。要不宫伯你……”
谁料这宫伯直把她当成个偷懒的,两眼凌厉地剜过来『逼』着她适时闭嘴。
莫菁有些犯难,一面觑着内堂的方向,一面被那官赶鸭子架,硬塞食盒到手,她急了,商量着问:“要不咱们再等等。”
那官一面拉着人出太医院,一面冷眼看她,目光凛冽得真是雪还冷三分,满满的都是鄙夷之『色』:“我说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懂不懂规矩?!主子交代下来的都敢推三阻四,不知道斤两的东西!跟前的人要都是你这个脾『性』,怕是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活该只能去做下三等的杂役。”
这官怕是跟她卯了,一路莫菁提着个紫檀木雕食盒撒泼打浑,基本是被那官从太医院骂到监栏院的。
事隔多时,似乎监栏院守值的人都换了一拨,连个脸熟的都没有,否则她不至于找个人求救都不行。要这些人知道从前她跟监栏院那位的破事儿,怕是不敢这么赶着她去打照面。
到了门口,莫菁又停滞不前,她好言道:“这位宫伯,我送到这里罢?您瞧,我也病着,拖着副病体冲撞了千岁爷,不好。”
那官今日算是长见识了,惊地“嗳”声拉长了音,这辈子还真没见过这么没眼力见,还不会做事的人,怕是光有个俊模样,忘了长脑子了吧!
火气蹭蹭往拱,铁心跟她死磕到底了:“听好了。把『药』放进去便出来,惊扰了千岁爷,您几条命都不够赔。”
往旁边守门的使了个眼『色』,开门便将人推了进去。
莫菁几乎是被人推搡着进去的,扶着食盒踉跄一步,几欲跌个狗吃屎。
外室摇摇曳曳的一盏灯照亮了大半个屋子,这里的摆设一如往昔,让她甚为熟悉。
可她踟躇不前,此时内室响起了一阵咳嗽。
她独自停在那里,叹了口气,心里安慰自己,今日他未必知道来的是谁。
莫菁抱着食盒,打帘子进了内室,案小三脚玉炉燃着凝神香,里头没有点灯,故而乌沉沉的一片,床幔放了下来,她往床榻的方向瞧,连里头的人影也看不清。
“『药』放在那里,出去罢。”
床幔里头幽幽传出如贯熟悉的嗓音,可语气却淡淡的疏离,隐约间竟觉得冬日冰雪还要冷几分。
她愣在那里,想起从前他跟自己情真意切时,瞳『色』曼暖,目藏千秋;可如今对她寒雪凛冽,入骨三分。她终于可以离他这样近,但他仍然浑然不知。
她鼻子因病齉着,一呼一吸都觉得艰难,这会子却发酸,直想大哭一场。她仍旧没有说话,一路缄默,只是过去将半敞的窗仔细关,如今他受不得风,回头才将『药』起出,搁置在案,提着食盒正要退出去。
“慢着。”他蓦地又出言留住她,下一刻,见自床幔里探出玉白皙长的手,掩了掩纱帐,单衣袖子下,隐约可见他仍戴着从前她绞的那串菩提子。
她听见他吩咐,“你将『药』拿过来,搁床头柜子。”
莫菁依言,放下食盒,将要搁置床头柜子。她走近来,却不愿意再挪开半步。双手端着汤『药』,也不愿意放下。
她离得这样近,方才更能看清他隐在纱帐后的身影,甚至能听见他呼吸时起伏的气息。
她吸吸鼻子,可人终究要面对现实。
人要拿得起,放得下。
莫菁咬牙,狠心将汤『药』搁了下来便转身,她终于学会了放下。
可下一刻,他从纱帐后探出手来,圈住她的手腕。柔荑盈盈的一小握,凉白指尖紧贴着柔腻的皮肤,还有硌人的腕骨,他不愿意放她离开。
她脑袋『乱』作一团,略略用力挣却挣不脱,他果然是知道的。
“傻姑娘,这世只有你会为我关那半扇窗。”他曼声坦白,又似在感叹,“你心里还是有我的。”
莫菁似在发愣,一副神游『迷』糊的样子,这回忘了挣扎,她甚至能想象得出他在纱帐后半眯着凤眼养神时的模样,没有半点凛冽之气。
“留下可好?”他诱『惑』她。
他自纱帐后沉声慢语,“低声下气的事,我只做一次。正如这次,我这么傻,为你在鬼门关走两回。”
他愿意低声下气,可他有自己的骄傲与自尊,这些一不值的东西。随着时日流转,渐渐地,他『性』情变得极端,那成了他的保护『色』,也自然把这些看得无重要。
她垂下眼眸,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心底却清晰无地意识到,那日他果然是有来浣衣院的。只是注定两人有缘无分。
他道:“今日你从这个门槛迈出去,你我便真的两不相欠了。从此各有各的路,各受各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