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着人便沉沉陷入了梦乡, 窗外芭蕉丛里似有虫鸟鸣叫的声音, 浑浑噩噩被人扰醒,跟前立着个白白净净,一脸机灵相的侍从执着吊子给一旁架在红泥小火炉上的铜壶添水。
他见她醒过来,忙笑问道:“今日天气好, 姑娘要不要出去走走?奴才给你带带路?”
莫菁心中一阵雀跃, 跳起来时铁链微微晃动,她连连笑着道好。
门外依旧守着人,那小厮真就一路带着她出了东阁,水榭游廊地在后院里四处穿梭,嘴上敬声喊到姑娘当心台阶。
她心情不错, 愈发觉得是有人要来救她逃出升天了, 思来想去,莫瑾的可能性最大, 倘若他有收到自己回了帝都城的消息。
许是她太过得意, 冷不丁被人从身后兀地被推进旁边一扇红漆雕门里, 脚下踉跄, 险些跌倒, 还未反应过来便是置身一片黑暗之中。她提着衣裙有些狼狈, 内室里却突然响起一声悠长却又苍凉的叹息。
屋里缭绕着浓浓的药香和经年不见天光的颓靡气息,莫菁愣在那里身似被定住,难以迈开半步, 心下一沉, 不是有人来救她。
“你过来……”老人声如苍苍, 让人不由脊背浮起一层细栗,沙哑气弱如同快要行将就木。
莫菁犹豫再三,终于还是沿着声音的方向一步步走过垂下的重重纱帏。
老人在黑暗中咳嗽不断的,终于稍有气通,沉声道:“案上有灯。”
闻言,摸黑找到灯台,拿火折子点亮,她举灯靠近,缓缓撩起雕床上的床帏,纱罩映出的柔和光亮映出雕床上躺着的百病缠身老人。
浑浊的眼珠嵌在深凹的眼窝里左右颤动,满鬓霜华,岁月没有带走年盛时的意气风发,瘦削的脸上仍留着曾经丰神俊朗的痕迹,只如今拖着副臃肿病体,脸色青灰,形容枯木,是个垂垂等死的老人。
“这是西阁。已经很久不曾有外人来过……”整个房间如死般静寂,他径自絮絮叨叨,喃喃自语。
她望着眼前的人心如擂鼓,静默许久,才颤着声音问道:“你是……前丞相瑛玖?”
瑛玖没说话,只是费力伸出瘦得不忍直视的手,利甲尖尖经年不曾修剪过。
莫菁吓得往后退了半步,纱灯落地而熄,四周又重新恢复了方才的幽黑又天日的压抑。
“他当真夺权后……将你软禁了。外面的传言非虚。”她艰难地开口。
“你是莫氏的人。”瑛玖道,“你可知道,若非你莫氏连同班晨,今日坐在皇殿宝座上的乃是吾瑛氏与香氏结合的后代?”
莫菁一颤,他指的是瑛酃……不,是昔日的君泓澈!
“当年在虚南寺……吾之人只是来晚了一步。只是这一步,便让吾满盘棋局皆落索。”
她心惊胆跳,佯装镇静道:“你什么意思?”
他“呵”声轻笑,“吾之胞妹便是太.祖皇帝的亭贵妃。当年随她一同进宫的还有班晨。”言罢,他嗓音微顿似在缓声喘气,“两人先后钟情于太.祖皇帝,可太.祖皇帝只对其中一人有情。他让亭妃受宠,却对整个后宫不仁,导致亭妃初初进宫便成为众矢之的,亭妃前后曾育有三子皆早夭,还有一个尚未出世便胎死腹中。”
莫菁似不敢信,狐疑道:“不对,你当年若有扶持亭妃之子登上帝位的打算,必定是有绝对的能力,却为何为何没有保护亭妃的那些孩子?”
他沉默良久,才终于说出实情,“是班晨。她受太祖皇帝的蛊惑,在他的默许下,残害宫中一个又一个外戚背景稍有势力的皇子。”
莫菁不可置信,心中疑窦丛生,缓声问:“你放之任之……旁人倒也罢,你可想过,亭妃是你之胞妹?”
他道:“你不曾明白。班晨之父是吾之长兄,吾曾答应过兄长,日后勿论境况如何,都要保她一生无忧。太.祖皇帝早就忌惮香氏一族,只是我不曾想到,亭妃也遭她的残害。等我知晓真相,为时已晚。”
“不。”莫菁摇头,“你不是不曾想到,你只是不愿意去相信。”
闻言,瑛玖似笑似自嘲,“这也是吾之过错。但你们如何能明白,吾自小看着晨儿从幼年女童长成亭亭玉立的佳人。她曾是吾认为吾此生之中最得意的完美作品。吾对她悉心照顾,甚至到了予以予求的地步。知她心性高傲向来不容得喜欢的东西给人沾染,却料不到她肆意妄为,真便为了太.祖皇帝转眼倒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