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想什么?”
眼前忽然一黑,原来是五娘看她不说话探头询问。
“啊,没,没什么……”苍白的面颊上飞了一抹薄红,梁柒觉得自己在这种时候陷入儿女情长,未免有些不合时宜,赶紧转移话题:“薛拥蓝那里,不管他便是——梁绫若那边如何,城中百姓的疫病现在如何了?”
看着梁柒面上浅浅的绯红,白五在心里叹了口气,却又觉得甚是欣慰,毕竟,两情相悦,世间再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了。只是她也看出梁柒面薄,于是顺着她将话题转了:“梁绫若倒是极配合,我们大夫提出的意见,她都派人完全照做;至于疫病,我和大夫们又调整了『药』方之中些许『药』的剂量,之前刚刚喝了一次,虽然效果还未完全出来,但料想还是比较有效的……只是那些已经病重的,这『药』他们用来却是晚了。”
她顿了顿,又道:“最可恨的,还是那在花中下毒之人,这病虽不是毒花引发。可若不是有人中毒,我们一时找不出解『药』,时间一长病症发生变化成了疫病,这百姓哪里会遭此横祸?”
说到疫病,气氛顿时又沉重不少。
梁柒听她提起下毒之人,也是心中暗恨,不管这人打的什么主意,如此草菅人命委实太过丧心病狂。只是哪怕到了今日,她也不愿去怀疑梁栎,毕竟依着她对梁栎的了解,他那人疑心虽重,却是最好面子的,又向来以成为一代明君为己任,断不会拿一城百姓的命来搏。
她想了想,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五娘,你先前就说过,除去呕吐腹泻之物外,疫病传染可能还会通过尸体腐烂,因此早期便一直在火烧尸体。可是我记得有一本书上提过,疫病可能会通过鼠虫蚊蚁传播,现在虽是四月,但天渐渐暖了,蚊子虽然还没有,但老鼠却是要提防的。”
这话正撞到白五心坎上,她正怀疑那感染疫病的大夫每日都做严密的措施,穿了罩衣,每次都洗手喝『药』,为何会感染疫病?之前怀疑是闻到了毒花,可那日去他居住的院落打扫时发现了一窝老鼠!饶是个医者,她想起那窝老鼠可能传播疫病的时候,也不禁浑身发麻。
“你说得有理,我在古书上也曾见过此类记载,我这便去找管事的吩咐,小心虫鼠。”
说罢,她面『色』沉重,匆匆去了。
*
等得酉时初的时候,原本沉寂下来的郴州城忽然微微躁动了起来,即便是在昏睡之中,梁柒也听得外面勉强压抑的吵闹声。
她听了听,依稀辨得出有侍女的尖叫,还有板子打在地上的声音,她想,大概是正在围捕老鼠——毕竟,这些老鼠若真是被感染了,决计不能驱赶的,否则将疫病带出城去,后果也是不堪设想。
只是她如今正浑身乏力,『药』效的作用愈发明显,只听了一会,便没了精神,伏在枕上又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一阵巨大的声响吵醒,她从黑沉的梦境里清醒过来,无数声音顿时迎面而来。就像是乍然间,所有的声音同时响起,尖叫声、痛哭声、碰撞声,甚至还有倒塌的声音。她睁开眼转身往窗外看去,只见外面一片火光灼亮。
火!她一惊,也不知从哪里来了气力猛然间坐起身来,自己抖着手穿了外衣鞋子走到门口往外看,郴州王府的方向已陷入了一片火海 ,那半壁天甚至被这火光都印成了红『色』!
怎么回事?这火是从哪里来的?
毕竟是大病,才走到门口,她已然没了气力,正扶着门框喘着粗气,一抬头就看见五娘匆匆朝她跑了过来。
“计划有变,管不了许多,先送你出城再说。”五娘将她的右手横跨在自己的肩头,扶着她就往外走。她是常年上山下山采草『药』的,倒不似一般闺阁女子猫儿似的气力,加上梁柒本就不胖,到郴州之后更是瘦了许多,半搀半扶居然也还能有气力。
“能出城么?”
“原本守门的付将军是不答应的,但杜大人说了,今晚有大风,这火一时半刻只怕是救不了,先将人救出才是。我们的『药』有作用了,加上杜大人和薛拥蓝一起『逼』迫,他才同意士兵开城门。”
当时她们打算子时出城,因此白五故意将她安置在较为偏僻的院落,如今走了好半天才从院落走出到了街上。如今街道之上已经『乱』成一团,只见前面通往城外的那条路上已经挤满了人,病人或搀或扶或抬着床板,正在往外走去。在他们身后那边,大风助长了火势,已经烧掉了小半座城池。
即使隔了好几条街道,梁柒也能感觉到那扑面而来的热气,能问到房屋被焚烧之后的焦炭味,还有木头在火中燃烧发出的哔卜声。
听五娘说,大火是从郴州王府烧起来的,因为天晚,大多人都睡了,王府中人有大半都在病患处帮忙,留下的人并不多,因此火烧了有一会了,才被下人们发现。再者今晚风大,加上郴州已有数月未曾下雨,天干物燥,火势愈发猛烈起来。城门紧闭,里面的消息传不出去,外面的人大概发现了不对,一队士兵带了人进来帮忙转移病患,另一队士兵将城外的土沟挖宽,将树枝杂草看到移走,尽量砍出一道防护带来,以免火势扩散,烧到这边绵延数里的林子。
梁柒心想,要是早知道有此一劫,她就不吃这假死『药』了,否则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走了几步就气喘吁吁,连累五娘都走得慢了。
她咬紧了牙,继续往前走,忽然看见一条破旧的街道深处慢慢走来一个人,穿着被烟火熏燎得一团脏『乱』的锦群,发髻散着,手上却拿着一只火把。
“……梁绫若?”她诧异,五娘也跟着停下了步子往了过来。
“梁柒?”梁绫若也看见了她,一双赤红的眼睛跟着望过来,她整个人都显得很不对劲,走路跌跌撞撞,面『色』苍白如鬼:“你还我父王你还我父王!”
她把手中的火把一扔,正巧落在一边的柴垛上,自己却双手利爪状朝梁柒扑了过来。
五娘一面要扶着梁柒,一面却要伸手阻拦,却根本就拦不住。猝不及防间,被她推到了一边。
梁绫若的手上不知是哪里来的血,指尖都是红的,下一秒却是抓住了她的脖子紧紧的攥住:“……梁柒,你把我父王还回来还给我!”
梁柒浑身无力,喉咙又被攥住,根本说不出话来。梁绫若像是发了疯,手上的力气大得不像话,片刻的功夫她的胸腔里的气越来越少,喘不上气,胸口处针刺似的剧烈疼痛起来。
“你害死我父王,连兵符也偷走,害得我想救他都没有办法,你去死去死!”她手上的劲越来越大,像是要生生拧断她的脖子。
被她的怪力推到一边撞在墙上的五娘清醒了些,看梁柒情况危急,右手在身上一『摸』,正好『摸』到一包银针,抽出一根刺了过去。
梁绫若身子一软,手上没了力气,整个人跌在地上,但她双手依旧保持着掐死她的姿势,眼神也恶狠狠的瞪着她:“掐死你掐死你……”
“咳咳咳……”梁柒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全身都靠在五娘身上才站稳了,兵符的事情梁绫若会知道是早晚的事情,可梁安觉死的消息是怎么回事,她完全不明白,她又是从谁那里得到的消息?
“九九,我们赶紧走,这火只怕要烧起来了。”
刚刚被梁绫若扔到一边的火把点燃了柴垛,这一会的功夫,已经顺着墙壁烧了起来。不远处倒是有口井,可现在她们也没办法将水打出来灭火——说起来方才也算她们幸运,梁绫若恰恰失了心神扔了火把直接用手,若是她将火把来攻击,她和五娘只怕会伤得更重。
“你偷了兵符,害死我爹,你还想去哪?”梁绫若狠狠的瞪着她,通红的眼睛望着她的时候好像能滴出血来:“掐死你掐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