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人烟罕至的地方。
她抬眼四处看了看,看见了这一块仿佛被人烟遗忘的所在。
从高处跌下来,薛拥蓝一直牢牢将她拥在怀里,两人扑通一声跌进这山坳下暗河里的时候,他就垫在她的身下。
她依旧是旱鸭子一只,因此落进水里时,下意识的紧紧环住了他的脖子。幸而这水里并不湍急,掉下来时薛拥蓝又住树藤缓冲了压力,因此两个人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薛拥蓝就这样抱着她,游到岸边。两人浑身都湿透了,这样初春的天气里,实在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
“你有没有事?”得到否定的回答后,他松了口气。她的脚上有伤,他干脆将她背在背上,两人的身体紧紧的贴在一起,汲取彼此的温暖:“我们先找地方烘干衣衫,再考虑出去的事情。”
“……好。”
*
这里的地方并不大,他背着她到一棵大树下的石头上坐下,自己则在周围不远处捡了干柴和干枯的松针。
他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一只火折子,吹了两下,还能着,点燃松针,再将干柴烧着:“幸好带了火折子。”
他点火的时候,眼神一直落在她身上,半是缠绵半是欣喜,却一点都不离她左右。他在她身前蹲下,用手握住她的双手,他掌心的温度意外的凉,他却不放手:“我的手再冷,也要握住你的。”
梁柒没有说话,只对着他轻轻一笑。
他握着她的手在火上烘热,然后伸手,落在她脸上——被水浸泡过的面具,已经在边缘处浮起,他伸手一点点,轻轻的掀开。随着他的动作,人皮面具渐渐剥离她的面庞,『露』出那张熟悉的,娇美的面容。
七年之后的梁柒和七年之前,好像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脸『色』苍白些消瘦些——就好像,这七年的时光,从未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真好,你终究还是回来了。”他望着她,不问她这七年为何没有消息传出,不问她为何让他们伤心绝望,只是看着她,牢牢的看着她。
她的手很冷,可他脸颊上的温度也不高,手掌落在上面,隔着一点水光,肌肤相贴,彼此的冰凉也能生出一点温热:“……我一直和想你,不是不回来……而是没有办法回来……”
火堆渐渐烧得旺了,火苗蹿得很高,晕黄而温暖的光芒落在身上,镀出一层薄薄的金光。
薛拥蓝看着梁柒:“我知道,我的阿柒怎么可能舍得丢下我们?”他起身,找了干树枝架在石头上:“你先将衣服烤干,我们慢些再说话也无妨。”
他的白羽织锦斗篷在掉下来时,他顺手扯下将她裹住,结果从树枝之间落下来时,挂在了树上。此时找下来,虽有些刮破了,但胜在是干的。
“你将衣衫脱下来,先用这个裹一裹。”他重新在她身前蹲下,将她将沾在面上的黑发顺到耳后,然后帮她将外衣脱下,架在火堆边树枝搭起的架子上。他一件一件帮她脱下,然后放好,手指微冷,但灵活而镇定,再也不是离别前夜晚间解开她衣衫时的微微慌『乱』。
等解到小衣的时候,梁柒到底有些不好意思:“这件我自己拿着烘干便是了,你的衣服也湿掉了,脱下来晾一晾烘干,以免感了风寒。”
“好。”他点点头。
梁柒解了小衣,『露』出里面嫩『色』的抹胸还有女子白嫩的肌肤,她难免还有些尴尬,可薛拥蓝眼神澄澈,即便是举着斗篷帮她穿上,也没有任何异样的神『色』。
她微微松了口气,将身上的斗篷裹了裹,往火堆处靠近了些烘烤起手上的小衣来。
她本以为尴尬时刻已经过去了,可——“你……你怎么?”
她看着薛拥蓝将外衣脱下来驾好,里面的内袍中衣也脱了干净,可等他脱下单衣,『露』出白皙的上本身,她忽然有些脸红——虽然,虽然不是以第一次见了,可从没有哪一次,是在大白天看到的呀,还看得这样清楚。
“我不脱下来,怎么烘干?”薛拥蓝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眼神中的笑意简直暖得能将她包裹起来:“没事,看久了便习惯了——再说,你日后看见的次数只怕更多呢!”
*
两人一面烘衣物,一面絮絮的说着话。
“……那天,我听见你的声音,便放下心来,心里也是欢喜得很——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可临死前还是见了你一面,所以当那火墙烧起来时,我心底居然没有害怕……你可能不知道,当时我旁边就有口井,火墙倒下来时我跌了进去,里面水很深,井口有烧着的木板落进来……就在我以为我会被淹死的时候,水开始往下减少6”
“有人救了你?”
梁柒点点头:“当初,我在郴州时便做了两手准备,其中之一便是沐老头——你知道他的名字,自然知道他的一门绝技,就是挖地道!那时我的打算是,当时他的地道已经挖到了郴州城里我住着的地方外面,后来火灾突然,他只能临时改道通向水井——这也是五娘带我走去那里的原因。也因为有之前服用假死『药』的缘故,我在水里没有立刻被淹死,等到他在旁边打通了将我救出……”
“沐老头是我们的大恩人,这个恩情,我定然会记得的。”薛拥蓝少有的正经道。
看着他将她所有的事情,都当做自己的事情,她不自觉心头微暖:“好,我们一起还他恩情——你这样冷不冷,到我这里来。”
他坐在风口的位置,为她和火堆挡了风,可光着上半身,总是会冷的。
薛拥蓝也不推辞扭捏,点点头:“好。”他起身将自己架起的衣物往原来坐的地方移了移,挡了风,然后果真挨着她坐下。还好,没有要挤到她斗篷里去,好像只是这样贴着她坐好已是心满意足。
“……被救起来后,沐老头原本是打算带我去他的故乡的,只是我身子当时受了损害,经不起周折,后来辗转到祁阳,便与明月——就是我以前的婢女明澜在一处了。那日大火,之后又在水里泡了许久,离开时又奔波了几日,我身子亏损得厉害。前些年时好时坏,有几次差些就死了,我当时就在想,何必让你们白白再伤心一回——”说到这里的时候,她感觉到他的身体微微发僵,她嘴角的笑意勾了勾,空出一只手去与他十指交叉:“近两年才算安稳下来,我想着自己一时半会不会死了,于是便来找你们……”
话说到这里,忽然发现方才一直满眼笑意看着自己的男人,面『色』微微发沉。
她知晓他是为了什么,低垂了眼眸浅浅一笑:“你也别气,我要是半死不活的在你们跟前出现,难过的那个,绝对不只是你们。到底,是有个念想在,不是么?”
她以前甚少向别人解释的,如今不知是死过一回的,还是因为面对的那个人是他,她也会这样清眸软语的向他说清楚。
他面『色』的最后一丝不豫终于消失——说到底,他根本就舍不得对她生怨,这些年的等待与思念,已将他的风流表象打磨了干净——至少,在她跟前,他再也不能做回那个满不在乎的祸害了。
“我知道,幸好,我还是等到你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探过头去,轻轻将唇印在她的唇畔上。和记忆中一般的轻软甘甜,他却再不敢深吻,只是像是对待最易碎的珍宝,态度诚挚却动作轻缓。
她的面颊微微有些发红,发现他再没有过多的动作,这才咬着唇继续道:“……十一的事情,你是不是也要给我一个交代?”
有些玩笑的口气,可提到十一的时候,语气中的哽咽却是难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