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夜的，遥遥为什么突然出现在小花的病房？她看上去很平静，略有忧伤，或者说她看着很深沉，全不像个四岁的孩子，她真的是遥遥吗？

大姐来不及思考这些，耳边被各种仪器绝望的声音裹挟着，曾经她亲眼目睹过这一场景，亲人的离世，无能为力的看着，看着医护人员奋力抢救，看着生命一点点消失殆尽，没有转圜没有希望，有的只是对生命最卑微的期盼和祈愿，而一切都如洪水般奔涌而去，永不复还。那一次，她失去了她的父亲。

大姐不由得搂住了遥遥的肩旁，遥遥小小的肩旁莫名的坚定和安稳，没有一丝脆弱，而大姐却哭了个稀里哗啦、泣不成声，为了一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且并不怎么亲昵的孤儿。遥遥不禁想着，小花不是孤儿，小花的家人就在这里。

小花走得特别快，好像真的被死神扼住了咽喉，连拖带拉地就离开了。

等清晨大妈领着孩子们来到医院时，只剩下小花冰冷的尸体了，孩子们都哭了，他们其实并不很懂，如果钱爷爷的死是因为年老，那小花呢，小花是因为什么，她还那么年幼，她还有很长的人生在等着她去走，为什么也会死？何况昨天去养老院前，小花还笑着和他们挥手再见，只是没想到，再见竟成了再也不见。

逍逍走了，小花也走了，走得同样地快，同样地突然，简直就像殉情。

孤儿院再一次笼罩在死亡的阴影里，上一次是老钱，这一次是小花，一老一少地离去让孩子们突然对“死”这个字眼充满了恐惧和恐慌。

死亡究竟是什么，原本谁也说不上来，可现在，孩子们都有些懂了，死亡就是终止，丧失生命，生命终止，停止生存。生物的死亡，一切生命特征的丧失且永久性的终止，而最终变成无生命特征的物体。

遥遥说，在古代，死亡是两个意思，死就是死，亡是逃跑。人死亡了，也许只是逃离了这个世界，去往另一个世界，一个更快乐的世界。每一个离开了的生命就是一个没讲完的故事，而这个故事一定会以某种方式继续进行着，所以，死亡也是一种希望，死亡的人有了将未述故事补全的可能，这样也就赋予了那些留下来的人无限的希望。

没人能听懂遥遥在说什么。很长一段时间里，大妈似乎突然老了好几岁，大姐时不时地抽抽涕涕，小美不敢一个人回屋子睡觉，男孩们不再打闹嬉戏，目睹了小花离去的遥遥变得更加沉静，好像她仅剩的一点魂气跟着小花一起飘走了。

没有人再问起为什么那晚遥遥会在小花的病房里，坚强地、稳妥地、毫无畏惧，因为，她已经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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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走后，大姐也离开了孤儿院，学校又开学了，大姐是带着沉重的心情走的。

几天后，一群男男女女来到了孤儿院（就是之前曾去过养老院的那群人），可把大妈吓了个哆嗦。这群人各个表情严肃，举止铿锵有力，眼神透着坚毅，其中一位坐轮椅的最是吓人，从头到脚都都围绕着乌漆嘛黑的气，大概这是一种气场，能杀人的气场。

以大妈毕生的处世经验，看得出他们来历不凡，约莫着是警察？便衣？

来抓人。。。。。？

她这个安分守己的平民可没犯事呀。。。。

“您。。。几位是。。。是找谁？”大妈磕磕绊绊地问，明明也没什么好心虚的，莫名地就心虚了。

“我们来看看。”其中一位容貌明快的女子说道，这位女子看着年龄不大，也就比大妈的女儿大一些，皮肤黝黑有光泽，身形矫健，一看就有一身本事。

“看看？”

“对，我们就是想来看看孤儿院的孩子们。”

“啊？。。。看孩子们？”

他们几人用各自的方式一股脑儿地表达了来意的善良和美好，就是来看看孩子，传播传播爱心。话虽这么说，但大妈就是心慌不已。不仅大妈慌，孩子们也慌，都缩在墙边上没一个敢过来。

而寒暄间，他们已然步步逼近，大妈寡不敌众节节后退，转眼就退倒了活动室门口，没一会就被推进了活动室。

一行人先是环视了一下孤儿院的环境，环境一般，安全，简单，没有多余的杂物，很好。再挨个扫视了在场的五个孩子（大壮、小美、阿兵、小虎、小花），胆小，怯弱，不是很好。。。。

其中一位年轻男子率先哟呵起来：“有没有人想来院子里跟我玩！”

他很高很壮，虽然是笑的，但总有一丝戾气，让人不敢靠近，所以并没有人想跟去玩。但屈于强大，小朋友们都战战兢兢地跟了出去，小花直接跑回了卧室。。。

院子里，阳光下，水泥地被磨得水白，老梧桐已发出新芽。一辆轮椅横在院子中央，轮椅上的男人有气无力地靠在椅背上，双腿颓丧地耷拉在脚踏上，男人胡子拉渣，表情灰败，却依旧盖不住锐利如刀的眼神。虽然是坐在轮椅上，却坐出了死神的范儿。

假意活泼的年轻男子哄着四个小孩来到院子里，朝轮椅男子使了个眼神，道：“看着啊！”

“啪——嘭！”

本就被恐惧笼罩的小朋友们顿时都被震得吓了一大跳，什么玩意儿？

仔细看去，竟是个炮仗，多都少年没见过炮仗了，市区严禁烟花炮竹，禁了很多年了。。

“好玩不？想不想玩！”年轻男子问道，说着就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这些炮仗个头不大，声音倒是响，而且卖相极丑，这种劣质货居然还能有市场。。。

小朋友们都僵硬地站着，皱着小眉头，没人敢去接。小美直往后缩，阿兵大气不敢喘，小虎崩着脸，连领头羊大壮都蔫了。

年轻男子又凑上来，捧着一把炮仗给大伙看，可惜依旧没销路。轮椅上的男人始终半仰着脸晒太阳，半眼都没看过来。

“市区严禁烟花爆竹。。。”终于有个回应了，虽然是个拒绝的。

年轻男子眼中划一阵欣喜，直勾勾地盯着这个小孩。

明明是被拒绝的，有什么好欣喜的。

轮椅上的男人也微微偏了偏头。

这个小孩虎头虎脑的，看着大大咧咧的，眼神明亮且惧色最少。

八成就是他！

年轻男子立即扭头招呼道：“老大，您看怎样？”

什么怎样。。。。

“叫什么名字？”轮椅上的男人终于转过头来，犀利又阴沉地看着小虎。

这眼神，仿佛来自世界黑暗的深渊，那声音，低沉冰冷，就像死神在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