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芪瞥眼望去,虽不见秦梓柏的脸,却藉着身姿就能感受到他的不凡,仿佛看到月色在紫色绸衣上流动,暗纹光彩顿生,如意莲枝,寓意极好。他身为太后最倚重的侄儿,现时更摄理国政,可谓权势滔天,但往那儿一拜,给人的感觉也不张狂,反而彬彬有礼。
“爱卿免礼。”黄芪平淡地说,不愠不喜。
秦梓柏谢恩,望向长跪不起的文珂问道:“敢问娘娘,文珂姑娘犯了何事?”
黄芪不悦地道:“内宫妇人之事与秦世子无由,还是别问的好。”
秦梓柏笑道:“微臣并无干涉之意,只是良辰美景赏心悦目,不想娘娘雅兴被扰,才出言相问,望娘娘体谅。”
黄芪心道:体谅你个鬼。再说秦梓柏的人设和结局是什么,她得仔细想想,但记忆太过模糊,不知是她不喜欢反派还是人物太多的缘故,总之想不起来。
然而秦梓柏是个坏人,这点毋庸置疑。
很多坏人的坏,写在脸上,而秦梓柏的坏,藏于以内。
她提醒自己必须保持高度警惕。
“爱卿美意,本宫心领,若无他事,就退下吧。”
秦梓柏既然去而复返,还特意换了喜爱的淡紫色衣裳,自诩风流倜傥,又岂会无功而返。
“微臣闻听娘娘此次到行宫来,主要是调养凤体,微臣恰好略懂医术。都说养人先养心,娘娘凤体违和,却因小事怒火横生,只怕对凤体不利。”
黄芪真的很讨厌牙尖嘴利之人,说话严谨得几乎无法招架,还好她是作者亲妈,自认为高她的笔下人物一筹,泰然自若地道:“没错,本宫是要调养身体,但不代表遇事畏缩。”
秦梓柏一直虚望前方,他视线前方是黄芪的裙摆,有百折,仿佛每一折都藏着摄人芳华,可能是因为有人遐想裙摆内的玉腿之故。
他很期待与她流华煜辉的目光相遇,希望不需要太久,却笑问文珂:“姑娘做错了何事,竟触怒娘娘?”
文珂语气沉沉:“婢子为娘娘斟茶时,不小心烫到娘娘手腕。”
秦梓柏其实是明知故问,因为事发时他站在外头,透过菱花石窗正好看得一清二楚,文珂趁皇后沉浸于乐舞之中,明着想烫皇后的脸,却在行凶时犹豫一下,开水于是浇到她的手腕上。
可见文珂对于此事,还是很纠结,但既然下了决心去做,就应该果断利落地完成任务,犹犹豫豫错失良机只会一事无成,而且败露事迹将自己搭进去。
文珂也许能把扶风的日常生活料理得很好,但终究不适合做大事。姑母曾想起用文珂,相询于他,他当时对文珂的观感与现在别无二致,但听说彩霞对文珂念念不忘。然而他并没有把河安放在眼内,对于彩霞,自然更不屑一顾。
文珂忠于扶风,而扶风近日受皇后恩惠尚且未报,那么文珂因何想害皇后,事出必有因,但其因肯定不在扶风身上,只能修书寄回京城托贾容查了。
“原来如此。”秦梓柏向前走了三尺,用商量又尊敬的语气对黄芪道:“娘娘,微臣虽然对宫中人情不熟,但因扶风也算是微臣表妹,所以听说过文珂姑娘,都言其心灵手巧,方才之事实属意外,请娘娘顾念扶风面子,饶过她这次。”
他还垂眸,还没有近距离看到皇后的脸,却已闻少女独特体香,有别于遇见过的梅红柳绿,也有别于臣服于他的胭脂水粉,只道清奇高雅难以描述。
果然是天之骄女,从小便是。
他胞妹还时常说自己虽不比闻霜,却也天下无双,瞅不起周朝歌,可她哪里懂得周朝歌迷人之处,如天上红日又如中秋圆月。
老天爷偏心,大夏最好的都给了她。她是东海明珠降世,天生夺目光辉。
黄芪不为所动,若是平时人情肯定要卖,不看僧面看佛面,人之常情,可她的计划势在必行,开弓没有回头箭,再困难危险,射出的箭必须迎风破雨穿墙,准时抵达目的地。
“爱卿所言差矣,本宫虽非通情达理之人,却也非不近人情,文珂意图毁去本宫容颜,实在罪大恶极。她招了还好,供出幕后指使,本宫念在她侍候扶风有功给个痛快,然而她百般抵赖,本宫又岂可容她逍遥法外!”
秦梓柏闻言有些怔神。
以前,大家常在大街上的酒家流连,或把酒言欢,或纵论古今,或赋诗比兴,经常会听到马蹄急驰之声由远而近,而在马蹄声靠近前,总会有人高呼“避开避开,小将军来了”,接着热闹的大街会死寂一片,只余哒哒蹄声。
终于有一回,听到“小将军来了”之高呼时,他忍不住倚窗观望,却见火红的马上载着一位绝色美人儿飞掠而过,向来平静如镜的心居然漏了几拍,人还在雅座,心却随她千万里。
那年,她十二。
他心动,一刻都耐不住想要得到她,置于高阁也罢,带她遨游天地也好,总之无论如何都要得到她。
然而当他知道她便是整个大夏为之又爱又恨,大名鼎鼎的定国公府千金时,内心很失落。
他并不是担心周朝歌看不上他,但凡他想得到的女子,最后都会对他死心塌地,只是深刻明白到周朝歌未来的夫婿若非天家,周氏必灭。
他当时不仅没有勇气与先帝作对,还暗中派人抹黑她。到时天家不要,而周氏又巧妙地躲过死劫,那么她最终还是他的,除了他,谁还敢去提亲?
太自信了。
所以失去她。
黄芪瞅了秦梓柏一眼,跟个木头似的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打什么坏主意。过了片刻,她问文珂:“文珂,本宫再给你一次机会,到底是谁指使你谋害本宫?”
文珂拜伏,泣道:“求娘娘明察,婢子真的是一时不慎,绝无加害娘娘之意。娘娘对扶风殿下恩重如山,婢子又深受殿下隆恩,又岂敢伤害娘娘呢?”
黄芪听得动容,根本不想再呵责文珂半句,甚至想起身走过去扶起文珂,为她拭去眼角珠泪。但为了完成扶风的夙愿,令文珂以“苏若梅”之名,重新做人,她必须“铁石心肠”。
“恶人之恶犹为善辩,然而在本宫眼皮底下所生之事,任你百口亦是难辩。”黄芪显出忍无可忍之态,嚯地站起来,“如今当着秦世子之面,你还不认罪,分明想败坏本宫名声,罪加一等!洪姑姑,将她拖下去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