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天子说的,钟萃并不是没有感触,这宫中人人都身不由己,因此她才会多年谨慎小心,并没有因为得宠了就张扬跋扈。
钟萃一直记得早些年那淑贤二妃等一干人的下场,万不敢学了她们一样得宠掌权就制霸后宫,拉帮结派,多年来才相安无事,在宫中也甚少树敌。
皇长子上辈子身为陛下唯一剩下的子嗣,被大臣们簇拥上了帝王宝座,却又饱受诟病,说他登基没有先帝旨意,没有辅臣辅助,不如其他的帝王一般名正言顺。这些话钟萃记了很久,直到如今,皇长子被封为皇太子,有了辅臣帝师,名正言顺。
以后他会顺利的登上那个位置,名正言顺的走上去,在朝臣们心悦诚服之下登上帝位。钟萃心中再也没有遗憾了。
皇长子被立为了皇太子,以后身份不同,她身为母妃,自然不能再低调避世,应该主动表达一二,不再听从任之,她与陛下之间有太子作为纽带,必然牵绊深厚,对陛下说的相敬如宾的相处下去,钟萃心中也是认同的,只是陛下说得太突然了些,她还没有完全的回过神来,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陛下已经大步走了。
从那天起,帝妃之间有些不一样了。
皇长子被立为皇太子后,就不再遵循着一旬才跟在天子身边学习政务的口谕,时常会跟在父皇身边陪同天子处理公务。
被立为皇太子后,明霭的心态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仍旧是一板一眼,做事一丝不苟,有变化的,就是他身边多了两位父皇赐下的行走御前的侍监,前朝后宫的宫人们见了他以后,态度更为恭敬几分。
他在父皇母妃身边的时间都不短,自然就发现了些许不同,下课以后,百思不得其解的皇太子对着几位伴读问了出来:“在你们家中,你们父母们有不和过么?”
几位伴读面面相觑,纷纷点了头。
贺丰讲道:“当然会,上月里我父母就吵嘴了,母亲气得脸都红了,都我进去了,他们立时就不说了,后来父亲走后,我问母亲,她却告诉我没有吵嘴,只是与父亲说了几句话罢了。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母亲已经骗不了我了。”
其他家中大部分都是如此情形,当父母的再不合,当着孩子的面却会粉饰太平,不想叫他们知晓。
皇太子从来没有想过父母会发生争吵的问题,甚至是父母不合的问题,在他眼中,父皇虽强势,但母妃却是温柔小意,他没有想过他们会有吵嘴的时候,这样的感觉对他来说十分震惊,叫他有些苦恼,“原来所有的家中都会这样。”
每个家中都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这让他心里稍微安了安,又忍不住问道:“那他们是怎么和好的呢?”
伴读们都摇摇头,表示不知道了。他们也是难得会撞见这种事情,当长辈的不会跟他们说起,他们每日又要进学,等再回去请安时,父母已经和气交谈起来了。
他们并没有猜测皇太子问这句话的含义,在伴读们眼里,殿下身在宫中,对宫外的一应知道极少,经常会问他们一些问题,这个问题跟殿下平时问的不同,但殿下心性和蔼,一视同仁,突然想了解百姓家中的情况,这是百姓的福分。
他们竭力的想着,推断着如何和好的事,“应该是送礼。”
“送礼?”
闻歌已经定亲,成亲王妃同他说过不少如何讨未婚妻欢心的事,对此知道得深一些:“我母妃说,姑娘家都喜欢漂亮的首饰,衣裳,还有许多新奇的小玩意,时不时给她们送一些去,这也能证明是惦记着她的,能让姑娘安心。”
“是呀,我母亲看见漂亮的衣裳首饰时也很高兴的。”
明霭听他们说了不少女子们的喜好,把这些记在心里。等他们说过,到开堂了,先生走了进来,他们立时端坐好,认真听先生讲学。
身为皇太子的伴读,他们如今半点不敢松懈,殿下被封为皇太子时他们心中都极为高兴,但随即便有许多人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若是他们稍做了出格一些的事,便认为他们不该做殿下的伴读。
还有大臣向陛下谏言,说殿下如今身份不同,应该给殿下重新挑几位德才兼备的伴读,如此殿下与这些伴读一起,互为影响,才能在学业上更进一步。
但陛下却没有应下,还压下好几张折子,并提及过,认为他们都是可造之材,并没有不妥的地方,这让他们很是感动,从前做皇子伴读时,他们还能偷懒躲学,如今做皇太子伴读,他们必须得要比别人更努力,更优秀,才能得到大臣们认同,才能继续留在殿下身边。
他们聚精会神的听着,皇太子却垂下了眉眼,一部分的心思放在了别处。他是前几日才发现父皇和母妃之间不合的,父皇提及到母妃时不愿多提,母妃提到父皇时也三缄其口,他还问过母妃,但母妃也是那样说的,不愿让他知晓了。
他本是想悄悄问过母妃身边的几位姑姑们,但姑姑们对母妃忠心耿耿,他若是去问了,她们必然会把事情原封不动的告知母妃,母妃知道了,肯定会与他说道,让他把心神都放在学业上,让他不要管长辈的事。
明霭被立为皇太子之日起,搬宫就正式提上了日程,承光殿还需洒扫清理,才能让皇太子搬进去,现在承光殿已经洒扫好了,再过两日他便要搬到前殿居住。他若是不看着父皇母妃和好如初,心里便会一直惦记着这件事。
最后一堂课是顾少师讲的,等讲完,闻歌几位伴读便收拾好了笔墨,同明霭和顾少师告辞。明霭作为皇太子,他要单独留堂,顾少师要教他其他的学问。
“太子,今日我们仍然学《周礼》。”
《周礼》讲述的是礼仪制度,君臣之仪,官吏制度,与《仪礼》、《礼记》并称为三礼,它的许多制度设置都让后代的皇朝们沿用借鉴,作为储君学习这些礼法书籍,便能以史为鉴,把那些宏伟的、构思的制度设置融合,从中走出更为宽广的,适用的路子来。
作为储君,他要从君臣之仪,上下之位,父母知道,长幼有序这些了解以后,才会学习春秋、尚书等讲历代兴衰、成败得失的书籍,最后才会学到御国、御天下,治国用兵上。
要先学会做人,才去学如何做事,如何做大事。
便如同造房,只有将根基打得足够牢固,房屋才会踏实,惠及几代子嗣,若是根基不牢,贸然在地上造房造舍,那这房舍就坚持不了多久,如同空中楼阁,迟早会坍塌下来,哪怕房舍做得再精致精美,也不过再瞬间就会成为废墟瓦砾。
顾少师讲得不多,只讲了一篇内容,便停了下来,再问过几道问题后,便让他先行回宫,等明日再继续往下讲。
明霭却没动,他在顾元舜身上看过,有些好奇:“先生,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皇太子心性稳重,被封为皇太子后跟往常并未不同,仍是认真听讲读书,就是对他这个太子少师的态度也没有变化。顾元舜有些惊讶,很快便道:“太子请讲。”
明霭小手撑在下颚:“我听人说,先生早早被封为少师,是因为先生早就知道父皇会封我为太子了,所以先生才会来给我上课,而不是教导其他的宗室子弟们读书,这是真的吗?”
顾元舜目光平和,周身温润:“那太子还听说了什么?”
“我还听说,父皇之所以近年调了许多年轻官员在朝中,对他们看重,却又不过分倚重,是因为这些官员都是为我培养的臣子。”
顾元舜眼中已经带上了笑,他说道:“这些年轻官员的事臣并不知道,陛下如何调任,自是早就安排好了的,也自有陛下的用处。”
他却没有否认知道明霭会被封为皇太子的事。
明霭瞪圆了眼:“所以先生是早就知道我会被封为太子吗。”
顾元舜轻轻颔首:“陛下对太子的宠爱如同这世间所有爱护子嗣的长辈,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他知道的时候不过是太子还未开蒙时,陛下就已经做出了这个决定,而在此之前,陛下要说服心腹重臣,要谋划,定是比他知道的还要更早。
早到或许太子还未出生,陛下已经对他生出了期许。
明霭心中动容,眼中还有着不可置信的神情,但很快,他心里就已经肯定,顾少师没有说谎,父皇很早就决定立他为太子的事是真的。
他幼年调皮顽劣,对着父皇也毫无俱意,时常同他作对,他曾经听到过别人谈论,说父皇对他们母子太过宠爱,或许连以后的嫡子中宫都比不上这份宠爱,那时他并未放在心上,只觉得这是他的父皇,他是父皇的皇子,父皇当然要宠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