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他读书进学了,才知道天家父子与普通人家不同,父皇对他的疼爱是真心实意的,甚至比普通人家的父子更为纵容,这些其实早有征兆的。
“太子可还有要问的?”顾元舜态度温和。
他是太子少师,与太子站一起,自是要为太子解惑。
明霭顿时有些为难起来,他小心的抬了抬眼:“少师,你同师母拌过嘴吗?”
明霭向来喜欢多方取证,听取百家之言,先前跟伴读们说起家中父母不合的事,但心中有些疑惑并未消散,他们都还小,对这种事知之甚少,但少师是长者,他的话自然更能信服。
顾元舜一愣,不料太子问了这样的问题来。
顾元舜并不是古板的朝中大臣,对年少者常常一句“等你们大了就知道”敷衍了事,能说给他们听的,他并不忌讳认真说着自己的经历,以此来告诫他们,会认为失去了长辈的威严。
在错愕后,顾元舜说道:“当然,再是柔顺的人都有脾气的,人心隔肚皮,没有人能完全知道别人的想法,也不会全然认同别人的做法,自然会有拌嘴,闹别扭的时候,只要知道以后相互扶持着,在拌嘴闹别扭以后,等气消了,自然也就好了。”
明霭点点头:“那要送礼吗?”
顾元舜是世家子弟出身,有着世家子弟周全的做派,“当然,在不涉及底线下,我们男子理应在拌嘴后退让一步,让人采买来她们喜欢的,借此让隔阂消融。夫妻之道也是一门学问,其中的关系复杂,也全然因人而异,各家不同。”
明霭到底年幼,听不懂夫妻之道,只听了个囫囵,同顾元舜颔首:“我知道了,多谢先生。”
时辰不早了,明霭也不再问了,同顾元舜见礼,随后便回了宫。
宫学离前殿最近,他先去了前殿,这个时辰天子已经处置好公务,正挑了压下的几封折子看了起来。
他恭敬的行礼,“儿臣见过父皇。”
天子阖上折子,朝他招招手:“下学了,来。”
他随口考问了几句,见明霭回答得没有错处,满意的点点头:“不错,你的先生们在教导上是用了心的,详尽细致,并未敷衍。”
明霭点点头,还朝他手边看了看:“父皇还在看折子?”
往常父皇都会同他说上几句折子的内容,同他剖析一二,今日却不曾。
天子瞥过折子一眼,轻描淡写:“只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罢了。”
大臣们如今把注意力都放在了中宫后位之上,在他们看来,陛下既然立了皇长子为皇太子,便是为了皇太子的身份,陛下也必然要抬了贵妃的身份,把贵妃封为中宫。
他们都想过了,若是陛下提出来,他们必然要反对到底,绝不会让庶女坐上后位。大臣们等着,防备着,只等着陛下一开口就要激烈开口,但陛下仿佛忘了这件事,连立后之事提都不曾提过半句。
大臣们一头雾水,只能写了折子拐弯抹角的来询问。
明霭便不过问,只说着:“父皇,儿臣想一件珍品送人。”
天子对太子格外大方,当即便让杨培带着他去天子私库里随手挑上一样。
杨培带他去了,守在外边片刻,便见太子从私库里取了一支玉簪出来。玉簪男女皆可佩戴,天子得了杨培回话,也没放在心上:“随他去吧,许是要送与哪位伴读的,那闻歌今年可是要下场?”
天子对太子身边的人了解深厚,杨培轻轻颔首:“回陛下,正是。”
明霭从前殿回了钟粹宫,膳房按他的时辰正好送了膳食来,等净手用过了膳食,他先同母妃钟萃说了一声,回了房中,等他出来,手中便拿着一个小匣子。
钟萃正在看书,直到一方小匣子摆在面前来,她这才注意道:“这是什么?”
明霭摇摇头,还催促道:“母妃打开看一看。”
钟萃依着他,把精致的小匣子打开,里边翠色的绸缎上躺着一支润泽的玉簪,细腻温润,做工并非华贵,却也是一件贵重之物:“这是?”
钟萃不解。
明霭认真说着:“儿臣今日下学去了前殿,父皇考校了儿臣几句,便让杨培公公把匣子拿了出来,让儿臣转交给母妃。母妃,父皇这是赔礼吗?”
他说了一半真话,一半假话。
天子时常会考校皇子,钟萃并不曾怀疑,她脸颊染上淡淡的红,对上儿子好奇的目光,一下合上匣子,忍不住有些羞恼,这份羞恼却是对着天子的,“陛下真是的,怎的让你来做这种事!”
让儿子做这种事,岂不是告诉他,他们之间出了问题,他就不丢脸吗?
明霭不解母妃这是接受了还是没接受这份“赔礼”,他尚且年幼,对这种事全然不懂,只得把疑问埋在心中。
次日,明霭去读书进学了,钟萃吩咐了内务处的事,目光扫到那方匣子上,沉凝了好一会,到底吩咐芸香:“去膳房取些食材来。”
钟粹宫里设有小厨房,不必去膳房里便能做膳食。
到下晌,钟粹宫的宫人提着匣子到了前殿。钟粹宫已经多日没有送糕点汤水到前殿来了,前殿宫人们见了都忍不住生出两分高兴来,但如今陛下正同大臣们议事,杨喜便把匣子接了来,还问着:“贵妃娘娘可还有何吩咐?”
宫人一五一十的传达着钟萃的话:“娘娘说,谢陛下赏赐,那支玉簪她极是喜欢。”
钟萃虽然恼陛下让皇子在中间跑,但想着陛下都退一步了,她若是再不表态,岂不是显得斤斤计较了。
商议完国事,大臣们出了殿,天子正批阅着折子,下边宫人便送了茶点上来,膳房的茶点多日都不曾送到御前来了,闻衍正要呵斥这些人自作主张,宫人把匣子里的点心取出,杨喜还在一旁喜盈盈的说着:“钟粹宫才送来不久,现在还是热的,正适合下口,陛下快些尝尝。娘娘还说了,让奴才替娘娘谢恩呢,陛下赏下去的玉簪娘娘最是喜欢不过了。”
闻衍听到贵妃二字,心中本有些异样,但却又瞬间愕然,声音中难得的带着迟疑:“玉簪?”
身后伺候的大总管杨培也诧异的看了过来。
杨喜连连点头:“对,就是玉簪。”
闻衍哪里还猜不到是怎么回事,他勾了勾嘴角,却并没有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