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此酒……略逊于玉庭琼浆。”柴高荣多日喝不到美酒了,得知仅剩的两坛玉庭琼浆被赵大官人霸去自酌后,秀才哥暗地里不知碎念了多少遍“彼其娘之”。今天终于忍不住小小抱怨,说的那叫含蓄内敛,秉持了读书人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传统美德。
“柴先生温雅君子,呵呵。”赵二爷笑容一敛,尖锐评价杯中酒说,“此酒与玉庭琼浆相较可称泔水矣,老汉向来有甚说甚,可不似柴先生这般和气。”
赵琛、赵彬在长辈面前谨言慎行,但也各自摇头表达强烈不满。
赵大官人的眉梢眼角挂满了欢愉,在大官人看来力捧玉庭琼浆无异于夸赞赵瑔。赵府独苗苗近来愈发展露出妖孽特质,赵大官人除了自傲儿子天赋异禀外,也认为与新聘的西席先生柴高荣悉心教导有些许关系,今晚特邀柴先生赴宴就存了摆酒相谢之心。
“犬子顽劣,幸有先生着力教诲。赵某谨以水酒一杯聊表谢意,先生请了。”赵大官人端杯说。
“柴某德薄才浅,实不敢当东翁谬赞。”柴高荣额头瞬时透出一层油汗,脸红如煮熟的河虾。
秀才哥的心虚唯有赵瑔看得明白,但赵大官人理所当然以为柴老师为人谦逊,厚朴温润大有古君子之风。
“瑔儿,既有良师授学定要潜心治学共读诗书 莫恃仗心思聪颖自满而误了学业。”赵大官人扭脸又叮嘱赵瑔。老赵太了解小赵了,看着像三棍子敲不出个屁的闷葫芦,其实心气极高,似乎满天下除了自己就没个聪明人。
“近来课业学的如何啊?”
赵大官人和蔼慈祥,一句话却恍如分花拂穴指,同时点中两人大穴。
柴高荣险些没捏住瓷酒杯,下意识地抬眼去看赵瑔,眼神宛如受惊的鸟雀倏忽飘飞。
我靠!赵瑔心想以柴老师这种心理素质如果去干特工,不等十八般刑具搬出来咋唬几句恐怕就招了。
“孩儿近日读了一些明经类书籍,先生曾说开卷有益,又说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先生之言很是有些道理。”指望秀才哥睁眼说瞎话绝对不靠谱,赵瑔只有挽袖子自己上。”先生还说,不能做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书虫,是以孩儿闲时做点小实验以培养动手能力。”
秀才哥的脑袋差点拱到桌子下面去,心想这下子一世清名算全毁了,百年之后去见孔圣只怕被圣人指得鼻子痛骂三个时辰,这几天一帮人开夜车写《西游记》,除此之外啥也没干,因为缺乏睡眠至今脑袋里像塞了一大团烂棉絮,只记得霄夜很可口。但赵瑔说得有鼻子有眼地,仿佛师生俩一个谆谆教诲一个勤敏好学,……万一东窗事发该悬梁还是投井咩?
由此亦可见先生博学多才,果然是良师呐,好好。”赵大官人喜出望外,“有先生教益,犬子他日金榜题名有望。”
“柴某、在下……,”柴高荣内心纠结仿如引发心绞痛,读书人的脸面要紧,所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洒脱地起身抱拳说令公子非读书种子贤伉俪就别在他身上耽搁工夫了,余不想一世英名毁于劣徒之手就此告辞。
问题是柴老师丢不起这个脸,倘若有人问“圣人说有教无类”没有教不好的学生只有无能的先生你辞职只能说明自己不行,怎么办?
“先生讷而不言,真乃君子也。”赵大官人的笑声震得在座诸人耳膜隆隆响,先生,请。”
柴高荣勉力强笑应邀举杯,结果手哆嗦的洒了至少小半浊酒。
酒过三巡,赵二爷说,“瑔儿,乡人酿酒为叔略只一二,只不知你要买五百斤鸡蛋何用?呵呵,玉庭琼浆难怪堪称仙酿,你这酿酒法式确与寻常不同。”为这事赵二爷已琢磨了好几天,如果酿制玉庭琼浆得要鸡蛋,这个成本就难说了,赵二爷身为酒坊主管不得不全盘衡量。
“小侄买鸡蛋为改善匠人的伙食,给他们增加营养。”赵瑔心说人家谷歌的餐厅甜点专门聘请名厨制作,凝聚了多少精英的向心力。
“改善?营养?”新名词并不妨碍赵二爷理解侄儿的意思,只觉得心肝阵阵抽搐。“这还真是新鲜事,主家管吃住每月又有铜钱可拿难道还不够?瑔儿,咱们赵家的钱也是一文文攒下的,可不能变着法儿给外人花用。”
“父亲,咱们家给故雇工提供的饭菜是给人吃的吗?水煮萝卜油花数得过来,挖地窖可是重体力劳动,雇工吃不好怎么干得了活?”赵瑔替雇工们向赵大官人投诉,“我不管别人家对雇工什么待遇,但咱们赵家绝不能当黑心雇主,既然咱们宋人不爱吃猪肉,正好,趁猪肉便宜多买几头猪回来,隔三岔五给雇工吃些荤肉。”
在赵瑔指点下,赵府对宋人不待见的猪做到了“猪尽其材”。尤其赵瑔去药铺搜罗了一批当时只做药用的调味料后,赵府上下对猪肉及相关猪蹄猪尾猪内脏的繁多食用方法已乐于接受,赵大官人晚间佐酒的小菜往往是蹄筋、腰花、爆炒猪肝等。
“不错,瑔儿所言有理,我赵氏断不可因苛待匠工为人唾骂。”赵大官人颔首称是,“明日便杀一头猪与匠工吃,二弟不妨购几十头猪回来,且养且吃。”
“是,兄长,愚弟记下了。”赵二爷狠拧自己大腿,说啥不好偏提鸡蛋,几十头猪又是一笔支出。
赵琛拍了拍赵瑔胳膊,“小兄对瑔弟制坚甲利刃之事颇感兴趣,据小兄所知,我大宋官军最坚实的甲胄乃是布人甲,昔年官军步卒曾披此甲对战夏军铁浮屠而不落下风,不知瑔弟对步人甲所知几多?”
大宋明宗天圣末年,党项族拓跋氏首领德明逝世,太子元昊即位,于七年后在都城兴州(银川)即皇帝位,国号大厦,也就是后人称之的西夏。
西夏立国占据了河西走廊,大宋朝再无优良马场,故而无法大批培育战马,只能以密集的步兵阵列硬抗游牧民族的精骑,悲壮惨烈的战争迫使宋军倾力强化步兵防护,最终诞生了重达七十余斤的步人甲,这种盔甲厚实坚固,不惧刀砍斧劈,甚至连战靴也包覆铁片。在大宋与西夏的多次战争中,步人甲成功抵御了西夏最精锐的骑兵——铁浮屠。但步人甲的缺陷显而易见,惊人的重量使步兵的移动速度陡降为缓慢挪步,充其量也就是个刀箭难伤的活靶子。
“对盔甲来说,坚固与轻量化似乎是一对共生矛盾,步人甲就是个很好的例子,顾得了一头就顾不了另一头。”赵瑔说,“小弟其实对步人甲并不了解,但也想得出走出困境的唯一办法就是研究新材料,也就是降低重量同时尽量减少防护面积,可以这么说,完美的护甲哪怕二十一世……咳,那啥,完全令人满意的护甲恐怕再过一千年也搞不定。”
美俄欧洲相继研发的新世纪“单兵战斗系统”仍在为防弹衣的重量伤脑筋,在拥有了单兵信息处理终端的年代,士兵防弹衣仍是困扰携行重量的老大难问题。赵瑔所能做的不过是以合金配方钢材有限减轻盔甲重量而已。
赵彬趁众人思索时说,“族伯,侄甥倒想起一桩旧事。曾闻官军以纸甲御敌,其重较步人甲轻减许多,韧固却不输步人甲,惜乎此甲昙花一现不复再见。”
纸甲是宋人想象力的究极造物,层层叠叠压制出的纸张表现出令人惊叹的防御力,宋人工匠曾将纸甲交与官军投入实战,但纸甲旋即湮没于历史长河中,原因不言自明。
“呵呵,纸甲是个不错的创意,恐怕受潮后的重量会大增,那玩意儿不实用。”赵瑔没听说过“纸甲”,根本不用细想就明白结局。
“既然说到制甲,瑔儿,没忘记与为叔的关扑吧。哈哈,你现时反悔为叔也不怪你。”赵二爷对挪用投资建什么科研中心始终耿耿于怀,认为兄长纵容孩子不务正业。“建酒坊乃我赵氏当下头等要务,你还是不宜分心为好。”
“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我相信总有一天叔父会看到科研中心的作用。”赵瑔心想你赵老二不就是担心钱花在了不该花的地方吗?到时候哥们给你个大惊喜行不行?
“为叔吃过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听为叔的断错不了。”赵二爷摆出长谈架势企图说服赵瑔。
果然是国人呐,什么事都能与“吃”挂上钩。赵瑔想起网上调侃的段子,历数国人“吃”之一道精深,吃苦吃亏吃惊吃醋吃气吃罪吃挂落吃罚单……还有什么不能吃?
赵二爷有些恼了,咱们很严肃地说话呢这小子什么态度啊。“有何可笑?”
“二弟,”赵大官人及时出面护犊子,“莫失了身份,吃人笑话。”
“噗……”,赵瑔笑翻了。众皆愕然。
晚宴后赵瑔回到“青莲草堂”,柴高荣、赵彬跟着一起。赵小官人的书房如今俨然已成为几个人晚间消遣时光的沙龙。
俏婢知道赵瑔晚饭后的惯例,早已收拾利索书房,摆上茶水几碟糕点,干果和时令果蔬。但仙草的脸色却不太愉快,宛如小媳妇怨对深夜归家的浪子夫婿。
“说好了给婢子的礼物呢?”仙草站在赵瑔身边,漂亮的双眉无精打采耷拉着,“男子汉大丈夫岂可言而无信,婢子等了十多日,总想着小官人每日里忙着写书,不敢误了小官人正事没提,婢子昨日等今日等……小官人往常从不诳言骗婢子,现今也学着说话不算么?”
“丫头,要相信公子我还是那个诚实小郎君。”赵瑔笑着说,“咱们仙草这么漂亮,谁也不会骗漂亮姑娘对不对。哦哦,有一个人,如果有一天有一个家伙变着法哄你开心你要小心了,那厮肯定是喜欢你,花言巧语想把你骗回家做媳妇。”
“呸,又拿婢子婚嫁取笑婢子。”仙草的脸蛋羞的如同抹了八两胭脂,“莫扯东扯西胡弄人,礼物礼物礼物。”
赵瑔为难地揉鼻子,“丫头,你再这么下去真变成了祥林嫂了。放心吧,科研中心建成第一件事就是办你的事,公子一言法拉利难追。”
柴高荣扭身问赵彬,“柴某只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赵兄可知……’法拉利’之语出自何典?”
“驷马之车弱爆了,我们要与时俱进,法拉利之车有两百匹马拉车。”三元卖弄着从赵瑔那里听来的大学问,神情依然一脸高深莫测。“仙草姐,小官人说的话法拉利也难追,何况四匹马呢。”
“少来,你自然向着小官人,法拉利你见过么?”仙草白了三元一眼,转首打量赵瑔神色似乎想一辨真假,“不骗人?”
“让女子更美”的礼物时刻牵动着俏婢的心,仙草姑娘在无可抗拒的巨大诱惑下神经质似的怀疑一切。
“骗你是小狗。”赵瑔发下毒誓。
三元凑过来鼓足勇气说,“小官人,小的、小的……”
赵瑔拈了块绿豆糕吃了,“你也想要?三元同学,你已经天生丽质难自弃了,出了窑的砖,嘿嘿,回炉也没用。”
“小官人是说小的长得丑么?”三元扁着嘴,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干嘛呢多愁善感跟林妹妹似的?”赵瑔咽下绿豆糕安慰自己的忠心狗腿子,“古往今来大英雄大豪杰缺胳膊少腿才正常,记得我讲过的神雕侠侣吗?人家杨过一只手打遍天下还娶了自己的师傅,牛不牛?所以,要颠覆,要勇于蔑视束缚,长相是爹妈给的,能耐是自己造的,只要你能创出黯然销魂掌就可以从此横着走了,别人只能仰望你的背影,心动不心动?”
“可是、可是人家杨大侠已经创出黯然销魂掌了,小的已经来不及了。”三元的样子大有从此只能做天下第二的不甘。
“妈的我就是做个比喻。”赵瑔从沙发上跳起来,三元立刻双手抱头蹲下。
“比喻,比喻你懂不懂?我看你小子就属和尚念经用的木鱼,欠敲!”赵瑔屈起食指猛敲小厮的脑袋,“你说你要颜值没颜值要智商没智商,出来混能混出什么名堂。”
仙草抱着肚子笑倒在另一张沙发上。柴高荣掏了掏耳朵像不敢相信听到的,倾身向赵彬询问说,“谁?谁娶了自己的师傅?这这这如此大逆不道骇人听闻。”
“武侠小说而已,柴兄切莫信以为真。”赵彬懒洋洋地解释,“瑔哥闲暇时自娱娱人之作,不过在下最喜(笑傲江湖),唔,柴兄来敝庄时日不长,是以诸事多不知晓,前些年瑔哥说故事我们庄上大半人围着听呢,那热闹劲头,嘿嘿。”
扯!柴高荣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你们赵家庄人脑筋有毛病吧?前些年?那时节赵瑔多大?你们被一个半大娃娃瞎咧咧迷魂六道地?
“咚咚”,房门敲响。来的人出乎意料,赵倓弘赵大官人笑呵呵的站在门外,身后还跟着提灯笼的老管家赵升。
“大家都在?很热闹嘛,瑔儿这么晚还在温习课业吗?”赵大官人宛如领导下基层亲切问候群众。
“热烈欢迎领导莅临视察,不是,父亲怎么来了?”赵瑔心里第一个念头在想老赵是不是跟孙氏吵架了。为了不打扰赵瑔学习,青莲草堂自赵大官人夫妇始少有闲人过来。
赵大官人长笑踱步入门,“有一事为父险些忘记说与你知,恰欲活乏筋骨克化饭食,是以为父便走过来了。”
“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您将来肯定做百岁老寿星。”赵瑔将赵大官人引到沙发边,“请坐 您有什么最高指示?”
“见过东翁。”柴高荣施礼说。旁边的赵彬也行了礼。
赵大官人被赵瑔逗乐了,抖着小肚腩洪声大笑,“好好,坐,都坐。也?此为何物?”
“沙发。”赵瑔说,“英文名……嗯,翻译话就叫沙发。”
开山受阻,工匠们闲得捉虱子,赵瑔以才艺考较为名画出沙发草图并简要讲解了后世沙发的内部组成材料,责令人才们群策群力制作沙发。事实证明宅男太小瞧了大宋人民,两名木匠只瞄了几眼草图就请赵瑔等两天后检验才艺,结果仅仅一天半,赵瑔就坐上了第一张单人沙发。
现代沙发少不了海绵和弹簧,聪明的匠人们用马鬃、软麻代替。纯牛皮包裹,金银匠甚至用铜钉在扶手侧面、转角等处修饰出精美的祥云图案。除了弹性稍稍差强人意外,大宋版沙发在其它方面与赵瑔记忆中的沙发并无二致。
长短沙发组合占据了书房一角,沙发中间还放置了一张茶几。心灵手巧的仙草嫌沙发光秃秃的不美观,找来绣有松鹤竹菊色调淡雅的丝织物各搭在靠背和扶手上,顿时将格调从番人坐榻提升为兼具大宋雅致与番邦风情的新派家居。
经典的九十年代呀。当时赵瑔热泪盈眶唏嘘不已。那时候谁家有套真皮沙发说明生活水平提前达到了小康。
“沙……发……?蛮夷皆为粗陋之辈,此物之名莫名其妙,不知所云。”赵大官人伸手按了按长沙发,然后坐下说,“也无甚大异之处么,吓,这莫不是……?”
牛皮乃大宋紧俏军需用品,有价无市,赵大官人低头左右摩挲顿时心头一跳,屁股下面居然坐了头牛!抬头再一细看,好嘛不少于三头牛。
“牛牛牛牛牛……?”“对,是牛皮。”赵府大小官人一坐一立,赵大官人眼珠子瞪得堪比水牛,赵小官人看似低调实则一脸土豪。
“水牛皮而已,听说临安那边买得到犀牛皮,可惜咱们铅山小地方,什么东西都是人家大城市淘下来的过时货。”赵瑔叉着腰挥右手,食指与拇指张开比划开枪动作,“要不是隔太远我非抓几头犀牛回来,犀牛皮沙发,咱们要牛就牛到顶,是不是?”
犀牛这物种宋人不陌生,不过看重的是犀牛角,传说犀牛角可解百毒,还传说有一种灵犀,如果两人各持一只灵犀角即使远隔百里也能心意相通,绝对先进,比需要建基站的移动联通电信不知先进多少世纪,唐时大牛人李义山曾写诗说“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毫不遮掩地为灵犀角做广告而且不收费。但无论普通犀牛角还是可无线通联的灵犀角都不是大众消费品,所以赵瑔豪言犀牛皮沙发把一帮人唬得东倒西歪。
柴高荣这才明白人与人的差距在哪里,吹牛皮不算啥,动辄拿犀牛皮说事才叫吹牛皮。“莫只顾说大话,你可知犀牛出于何地?”
“非洲呗。”赵瑔奇怪地斜过一眼,“我看过谷歌地图,我去!犀牛河马狮子斑马猎豹鳄鱼,顺便说一下,我还想做条鳄鱼皮腰带呢,以前认识一个假富二代总炫耀他的纯鳄鱼皮腰带,就是条泰国鳄鱼皮嘛有什么了不起,咱们要么不戴要戴就要非洲鳄鱼皮的。”
除了三元仙草听得有滋有味外,包括赵大官人在内统统像在听天书。老赵身体后倚,舒叹地吐出口气,这才真正体会到沙发的妙处,“呀,老夫的腰背。瑔儿,读书涉猎广博固然有好处,但也莫忘记何书方为读书正务。”
“是。”赵瑔在老赵对面坐下,心想四书五经哥们翻了几遍,背熟了就能考试做官该说华夏要做官容易还是难呢?
赵大官人满意地点点头,扭了扭腰以便坐的更舒适,“此物使人坐无坐相,失之肃正。”
赵瑔心想您舒坦的都眯眼了怎么口是心非的?“孩儿以为读书累了乏了时有此物可稍事休憩片刻,父亲若不喜,孩儿明日便令人拆了扔掉。”
柴先生在旁边憋气。又拿读书遮挡!好像“读书”二字就是赵家小子对付赵里正的奇门兵器,只要说出这俩字赵里正全无防御力一招即被拿下。
“莫拆莫拆,读书辛苦,我儿定要劳逸结合才好。”赵大官人数年前即被赵瑔把住了脉门,老赵家里虽有广宅良田,骨子里仍不脱农人节俭度日习性,最见不惯大咧咧浪费的败家行为。“为父多次强调要节俭惜物,咱们家虽有富余,为父也不许你奢侈无度,这个、这个沙发好端端的拆掉做甚,这样吧,明日搬两个送到为父房里,让你娘亲也见见这蛮夷风物。”
我靠,演过头了。赵瑔气哼哼从嘴角边说,“你们官府中人明抢暗夺习惯了吧,见了稀奇东西就想往自己家里搬。”
“啥?”赵大官人接过仙草奉上的茶水,“有话明说,嘀嘀咕咕做甚。”
赵瑔换上笑脸,“孝敬双亲嘛,天一亮就往您房里搬。”
赵大官人发觉学儿子跷二郎腿果然坐姿更闲逸,“明早拾掇齐整,随你娘亲去紫气观进香。”
“紫气观?”赵瑔的眼睛霎时亮如氙气灯,“不年不节地为嘛跑紫气观去?道士们缺香油钱了吗?”他的态度仿佛青春期逆反少年,满脸一百个不情愿。
“说甚话,那灵虚仙长何等高人,若非与俗众有缘法你想见也见不到。”赵大官人很不满赵瑔的怠慢,瞪了一眼仰脸荣幸地追忆,“昔年为父与你娘亲前往紫气观进香求子,阿也,未料老仙长一口直断,道是你娘亲身怀麒麟子,道门仙法果然不凡,第二年便有了你。今日老仙长遣人送信说与我赵家旧缘未了,呵呵,欲在观里设坛为你娘亲做法祈福,这可是咱们赵家天大福缘呐。”
“老神棍送信来了?”赵瑔心思一转明白了,灵虚老道这是要接招了,老家伙肯定不是省油的灯,会不会在紫气观摆鸿门宴呢?接招就接招,居然借口设坛作法引哥们会晤谈判,哼,就算紫气观引入现代管理理念搞客户回馈也不可能一隔十多年吧,想套路谁呢?
赵大官人谈兴正浓,抖着二郎腿打开话匣子,“道门修行讲究的便是一个缘法,入仙门凭缘法,结尘缘亦凭缘法。何谓天人合一?上合天道下修凡胎是也,有人一朝悟道白日飞升,有人终其一生也不得窥大道之门,分别便在于各人缘法不同,机缘未至你枯坐死关也甭想得进。”
“咱们家可都是一家子俗人,他修道成仙跟咱们家没关系才对,咱们跟着他瞎折腾个什么劲。”赵瑔已经把老赵划归封建迷信分子之列,灵虚老、老仙长就算修成了神仙,带走的也是亲戚朋友,您跟他非亲非故地想沾光也沾不着。”
“糊涂。”赵大官人笑指赵瑔说,“感情为父白费这半天口舌,灵虚老仙长特意与我赵氏妇设坛,分明这缘法应在你身上,是以为父命你明日陪你娘亲去,若能就此结下仙缘……呵呵、呵呵……”
赵瑔没理会深深意淫的赵大官人,托着下巴把灵虚真人的言行仔细回想了一遍,最后还是认定老道就是个装神弄鬼的老神棍,而且是惯犯。看看赵大官人恨不得顶礼膜拜的忠粉样子就知道,灵虚老道这些年把紫气观周围百姓忽悠的不轻。
《西游记》预备出第四册,第一册据合作商说销售场面火爆,看来灵虚真人坐不住了。赵瑔耸着肩头贼笑,高手过招不但比武功修为更比智商,这就好比武松醉打蒋门神,金眼彪施恩好酒好肉款待武二郎,这让侠义心肠的武二郎过意不去,决定去踢了蒋门神的酒店替施恩报仇,但蒋门神身高体壮,等闲十几个人近不了身,武松也没把握直接KO了硬碴子,于是武松佯醉先麻痹蒋门神,然后出言挑逗返身就走示怯,蒋门神恼火不已放松了戒备,以为只是个寻常醉鬼容易打发,结果中招了,武松使出了苦练的绝技玉环步鸳鸯脚直接踢翻了蒋门神。
等赵大官人起身走后,赵瑔压抑不住与灵虚真人过招占上风的狂喜,模仿李小龙招牌叫声蹦来蹦去。宅男当年也是电影达人,学了无数经典动作,白鹤亮翅推窗望月黑虎掏心玉女穿梭……融各派武学于一炉。
“老头,你不是碉炸天吗?怎么这就认怂了?俺这玉环步鸳鸯脚绝活咋样啊?”赵瑔身姿优美如《天鹅湖》里的小天鹅,撩腿不像与人擂台争雄,脚下不稳侧身摔向沙发。
众人惊呼,万法归一的武学宗师招式耍的眼花缭乱,怎么转眼摔成了死狗。
“没事没事,偶尔失手又不是失身。”赵瑔侧身摆了个睡罗汉造型掩饰囧状。
“小官人,紫气观那老道欺人太甚,小官人何必再去吃气,不去不去。”三元跟随赵瑔开山炸石,亲历了灵虚真人现场掐卦神鬼莫测的一幕。“若老道作法害小官人咋办?”
“念咒能咒死人吗?要相信科学,这世上没有鬼也没有神。”赵瑔盘膝端坐,摆出部队教导员语重心长做思想工作的嘴脸说,“酒坊的地窖已经挖的差不多了,水泥、钢筋马上就要用到,同志哥,时间不等人哟,我必须尽快把灵虚老道拿下,酒坊等着米下锅啊。”
“时间紧任务重,酒坊早一天建成投产就早一天产生效益,所以说时间就是金钱。”赤果果的拜金主义令柴老师遍体生寒,圣人微言大义从未如此平铺直述开门见山。
“时间就是生命。浪费时间等于慢性自杀。”赵小官人深沉如大哲。仙草摸了摸吹弹可破的粉腮大为赞同,红颜易老伤逝春,女孩子最怕的就是青春不再。
“我们做革命工作地要以饱满的热情投入到革命建设当中去,要树立科学发展观,封建迷信那一套是要不得地。”
三元听得左耳进右耳出,小官人又在胡言乱语了,说明很欧克。
心情很好的赵小官人与灵虚真人见面时,双方如老死不相往来的两国元首重开破冰之旅,寒暄问候互致敬意。
“哈哈哈,一别多日,真人风采依旧,仙风道骨超凡脱俗,可喜可贺。”
“小友着书立说风姿英发,老道颇有一日不见当刮目相看之感。”
“贵观的香火旺啊,小子一路行来只见香客川流不息,听说都是冲着真人的神卦而来,小子以前有眼不识泰山,原来真人早已名动八方了。”赵瑔心想老道知道哥们的厉害了,现在以“小友”相称,早干嘛去了?请问您那会“臭小子、娃崽”叫得爽吧?
“俗世虚名累人,老道唯恐避之不及。”灵虚真人神态祥和,笑容不带一丝烟火气。”倒是小友渐露锋芒,异日声名恐远在老道之上。”
“名声这玩意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而且小子一介草根,现在只不过是个乡下百姓,将来也红不了。”赵瑔环顾四周,然后注视灵虚真人说,“挖点破石头都有人跳出来阻拦,遗憾呐,家父就是个乡村里正,拼爹也拼不起。”
两道目光相遇,空气中似有“嘶啦”、“嘶啦”的电离子震荡,一道目光凝若实质,仿佛绝地武士的光剑,另一道如猛虎出柙,跃跃有睥睨之意。
这是间布置简单到简约的斗室。墙上挂了一幅老子骑牛出关图,略略几笔勾勒出飘逸出尘的仙姿朴态。青铜兽鼎古拙厚朴,燃的醒神香袅袅升起一股青烟。此外斗实中别无余物,两人盘膝而坐,白木地板看似不起眼,如果赵瑔知道白檀是个什么东东,一定会跳起来痛批灵虚腐败,十几平方的木料够他在京城二环买套房还有余。
赵瑔今天名义上陪孙氏,实际心里明镜一样,他来就是谈判,灵虚老道“设坛为赵氏妇祈福”云云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借口。基于这种认识赵瑔认为已经占了谈判先手,这就好比西门吹雪与叶孤城决战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两位绝世高手渊渟岳峙,谁心急出招谁先露破绽。
“小友何必枉自菲薄,你的来历……可不简单。”灵虚真人一句话就像重量级拳王的蓄势一拳,将赵瑔自以为得意的心揍成了凌霄吐血。
“……啥、啥意思……?”赵瑔的后背凉嗖嗖像寒冬腊月穿着弹力背心上街,来历见不得光,难道灵虚老道知道什么?
“你从何处来?”
灵虚真人一声断喝恍如雷霆,刹那间眼神如绝世名剑锵然出鞘。禁食三日后郑重演卦,卦象令灵虚真人呕了两口血。老道有一手灵宝天尊道场秘而不宣的“星衍大象”术,因极耗术者心神减损寿元,所以灵虚真人轻易不敢施术。前些日子与赵瑔相遇时老道临时掐了一卦,回来后几天心神不宁,思前想后还是动用了山门秘术“星衍大象”,结果令人震惊至不敢相信。
赵瑔呆若木鸡,老半天才吐出一口憋不住的浊气说,“呵、呵……赵家庄,小子从赵家庄过来,不然还能从哪里来……。”
“老道这双眼可看透你之前世今生。”灵虚真人面无表情,“旁人不知,但老道十八年前便清清楚楚。”
“唬谁呢,要不要我拿身份证户口簿给你看?”赵瑔死不承认,身上的汗如同在桑拿房蒸了一个小时。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灵虚真人垂下眼帘,亮得吓人的眼神像手电筒电池没了电恢复正常。“天意、天意呀。”
“老头!”赵瑔感觉如蜗行千年,涩着声吼,“少跟我来这一套,你这下马威不咋地,到底要闹哪样?想谈就拿出诚意,别以为吼两嗓子哥们就怕了你。说,想怎么样?”
“十八年前,老道夜观天象,我大宋气运恐不能久矣。”灵虚真人的眼光在赵瑔身上转,内容很复杂,有点像老丈人看女婿,既敌视戒备又似期许。
“咋地,又想忽悠?”赵瑔冷笑一声晃了晃膀子,身上的汗黏着贴身小衣很不舒服。突然心中一凛,自己能洞烛局势原因不需说,老神棍看星星能看出国家民族兴衰走向?鬼扯!除非老道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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