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二爷见赵大官人意动,心中一喜又说,“无妨,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弟辛苦些亦是应当。兄长可是应了?”
赵瑔咬着手指不吭声。二叔豪掷一万贯看似出了血本,但与玉庭琼浆预期的市场利润相比实属九牛一毛,据赵瑔的了解,大宋还没有可与伪五粮液竞争的对手,那么一枝独秀的玉庭琼浆上市会火成什么样?出一万贯分走一半利润,亏得赵大官人还担心自家兄弟太吃亏。
“娘子认为可使得?”赵大官人扭脸问妻子。
你们谁问过我的意见啊?没哥们同意你们谈个毛线?赵瑔心里郁闷。三纲五常其中“父为子纲”,什么意思?简言之就是当爹的说什么都对,儿女只有听命的份。赵大官人哥俩之所以当着赵瑔这个专利发明者的面大谈特谈原因就在于此。赵瑔纵然有超越这个时代的见识和知识,也不能轻易冒天下之大不韪挑战大宋礼教底线。
孙氏浅浅一笑,“相公,咱们家业也算殷实,这本钱也出得起。真若有心售卖何妨在左近州县试试,这样算来花费不甚巨。二叔赚钱辛苦,暂且便不需二叔费钱了。”
赵大官人听了妻子之言觉得有理,“不错,卖这酒尚不知成败如何,二弟心意为兄暂且记下。”
赵瑔暗自给孙氏点赞,娘亲太给力了,不动声色就把赵二爷踢出局。
“兄长且听愚弟分说。”赵二爷一听急了,老大本已松口谁知好嫂子生生搅黄了一桩泼天富贵。
“愚弟非是自家关上门吹嘘,瑔儿这酒乃天下一等一佳酿,不、仙酿。愚弟这些年也曾见识了各地水酒,从不知竟有这般好喝,便算国戚贵人见之也会趋之若鹜,咱们瑔儿制就了一宗好买卖呐。”
赵大官人心里甜似喝了两碗蜂蜜,只管拿眼看向赵瑔,“我儿七岁便作得诗,呵呵,将来是要金銮殿面君的。”
骚瑞于谦老师,哥们不该一时冲动拿你老人家的诗蒙人,赵瑔脸红了。
“瑔儿人中龙凤,迟早出将入相光大我赵氏门楣。”赵二爷伸大拇指力晃,话风一转改打感情牌,“不瞒兄长说,愚弟这琛儿不成器,日后怕是指望不上他喽,幸而瑔儿制了这人世难觅的美酒,可不是老天要你我做这生意么?兄长,常言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咱们兄弟齐心合力光大家业,列祖列宗九泉之下也欢喜不是?”
赵大官人很是感动,拍了拍赵二爷的肩背正要开口。赵瑔跳起来说,“父亲、叔父,菜来了。”
几名赵府丫环托着热气腾腾的食盘鱼贯而来,赵大官人欣然扬眉,“二弟、弟妹、琛儿,今日咱们家人团聚,万不可拘束。”
一盘盘菜肴摆上桌,赵二爷一家子直了眼。宋人饮宴,桌上不外烧鹅嫩鸡鲜鱼肥胙果子糕点,看着琳琅满目实则烹工简陋,与后世菜系相比有天上地下之别。赵府厨房经赵瑔点拨后菜肴华丽变身,煎炸炒熘色香味俱全,令人观之就不免食指大动。
赵瑔还是有些遗憾,许多佐料尚未被发现应用到烹饪中,好在即使如此也足够掀起一场大宋年间的餐桌风暴了。
二弟一家人的震荡表情让赵大官人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数月以来,赵府餐桌变得丰富多彩,大官人夫妇对儿子惊人表现已逐渐习以为常,美中不足的是不便向外公开,哪怕赵瑔是易牙转世也不如新科状元更能为人津津乐道,毕竟大宋以文为尊。但宝贝儿子的妖孽般天赋总藏着掖着也让赵大官人心痒难搔,赵府餐桌上匪夷所思的菜式你达官贵人家可有口福尝一箸?便算当今赵官家的皇家御膳房……嗯哼。
赵大官人开始卖弄般介绍,这盘主食材是何物,怎样烹制而成,那盘……。在孙氏看来丈夫哪里是在炫耀菜品,分明是在晒自己的宝贝儿子。
赵二爷几次想张嘴,奈何兄长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简直把接风宴办成了赵府的私家菜推介会。
“是极是极,菜式美雅极尽巧思,开一时之先河,更兼色香味俱佳,愚弟今日眼界大开叹为观止矣。”赵二爷总算趁赵大官人换气空档截话说,“若再配上这酒,啧啧,神仙过的日子也不过如此吧。”
赵大官人抚着日增的小油肚笑如洪钟。
“好酒啊好酒,料不到瑔儿竟有如此神妙手段,哈哈,这般佳酿兄长还担忧售卖不出去么?”赵二爷急着把话题往自己抓耳挠腮的方向扯。
偏偏赵大官人不入巷,眯着眼陶醉于香葱炝牛肉的美味,不无神秘地问,“二弟可知,这诸般菜式乃何人所创?”
“可是府上新请了临安来的厨工?”赵二爷闷着声佯作笑脸,只觉得肚腹里许多耗子吱吱乱跑。
“呵呵,就晓得你想不到。这菜式啊,是瑔儿指点厨下的满福所烹。”
怎么可能!赵二爷满脸的难以置信。联想起牵肠挂肚的美酒佳酿不禁神情百变,侄儿啥时候吃了神丹妙药咋就不认识了呢?
赵琛的表情与老子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心说这菜式莫非也是瞎琢磨出来的?小鬼你蒙哥哥蒙上瘾了是不?
低调,低调才是王道。赵瑔腼腆地笑着。
赵大官人很享受这一刻,闷在心头数月的郁积化为震梁大笑,“来来,不要停箸,二弟、弟妹、琛儿,吃菜吃菜。”
“二弟,你我再饮一杯。”
“哦哦,兄长请。”赵二爷木讷举杯就唇,眼神虚视赵瑔宛如瞅见了活生生的小妖怪,失神下直接把酒杯浸了鼻子。
孙氏唤人取了家里的水酒,与张氏各斟一杯对饮。酒入口孙氏皱眉,味寡酒淡难以下咽。
“琛儿他娘,此酒可饮得?”
“嫂嫂,不若换先前瑔儿自酿好些,虽说辣口,过后思之还是引人口馋。”
赵大官人听了妯娌俩低语怡然含笑,回味美酒滋味愈发觉得妙不可言,犹其那飘飘然的舒畅感当真有羽化成仙的美妙。
“瑔儿,你叔父所提两家合股之事,你有甚看法?”赵大官人晃了晃发木的脑袋。询问儿子意见在赵大官人来说属破天荒第一遭,尤其涉及家庭大额投资事项。最近一段时间大官人对小官人的态度有了微妙的变化,特别是今晚玉庭琼浆的影响力很难令赵里正再把赵瑔视为黄口小儿。
“合股建酒厂?咱们家有得喝就行了吧?”赵瑔求援的目光转向孙氏,这时候他希望给力娘亲再发功。
“小家子胸襟。”赵大官人酒意上涌,豪迈挥掌如同胸怀天下的范文正公,“岂不闻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乎,我赵氏有如此美酒岂可敝帚自珍,该当与天下百姓共享之,哈哈、哈哈。”
“兄长心胸果非常人,愚弟敬服。”赵二爷笑裂了嘴,正在绞尽脑汁想辙劝赵大官人点头,没想到赵大官人喝高了主动提起这事。”愚弟敬兄长一杯。”
老哥俩碰了杯各抿一口。赵大官人哈着酒气继续辅以有力的手势,“你既有意出一万贯,哥哥也不要你吃亏,你我各出一万合两万贯做这桩生意,余话不需多说,赚多赚少各取五成,如何?”
“愚弟敢不从命。”赵二爷只觉得一座金山迎头撞来,起身唱个大喏笑脸如痴。
……我去!赵瑔嘴巴开合如离了水的鱼徒劳挣扎,“母亲,咱家这么穷?两两两万贯也拿不出吗?”
“孩儿心性还需磨砺。”赵大官人端着酒杯需斜觑儿子,扭脸对妻子说,“有好处自然要与同族分润些,子慎与我乃嫡亲兄弟,幼时一碗饭我俩同食,至今回想仍历历在目呀。”
“愚弟贪食,兄长总拨大半碗与我。”提起儿时旧事赵二爷湿了眼眶,“兄长仁义,赵家庄我赵氏族人得兄长恩惠者多矣,赵氏一族有今时之兴旺皆赖兄长竭心扶护,这些年愚弟虽少有在家,亦知官府征发谣役摊丁派税咱们赵家庄最少,若无兄长在县尊大人面前周旋只怕族众们苦不堪言。”
“不值一提不值一提,我与县尊大人相识数年,刘大人总算卖为兄几分薄面。”赵大官人老脸放光却故作谦逊。
往日可口的熘肝片在嘴里如同嚼木渣,赵瑔知道办酒厂已成定局了,现在他担心的是老赵趁酒兴让各家各户都参几股,七大姑八大姨到时候都掺乎进来有得是扯皮官司打。
“办酒厂也行,不过父亲每天要去县衙点卯,只是叔父一人如何行销咱们的酒?”
赵瑔有理由质疑赵二爷的资质能力,奔波了十年二十年还是个不入流的行商,话说旗下没有个沃尔玛您好意思提总揽经销权?
如今的大宋、黄河以北皆为蒙人占据,江北与蒙人自留地无异,铁骑呼啸纵横来去,当年宋太祖赵匡胤初创“一杆蟠龙棒,打下四百座军州”的大宋数来数去仅余半壁江山了,饶是如此也非赵二爷两只脚跑得过来的广大市场。
“叔父不是打算一个个州县跑去卖酒吧?”
赵二爷酒红色脸膛当即发紫。心急许下宏愿提出专司销售,也不想想自家有没有那个能力,只恨不能一把铁笊篱捞尽天下浮财。
“父亲,依孩儿之见不如借力使力,让出些微利给那些有能力有实力的大商号帮咱们销售。”赵瑔曾经的学历很高,虽不是商学专业,但网络年代的年轻人谁没听说过分级营销分区代理。
“甚么?让利?”赵二爷首先皱眉,咋一枚铜板未赚先就从指缝里漏油呢?
赵瑔挑了挑眉毛,不明白二叔为什么像受刑一样满脸痛苦。“大商号有现成的销售渠道,不是有本书叫《销售为王》吗?咱们把人家请来开个代理竞标会,直接搞定销售终端。”
“销售为王”为叔孤陋寡闻,竟不知世间有此宝书,在哪里?”赵二爷眼睛瞪的如牛眼。
“书不是重点。”赵瑔不小心说漏了嘴。叔父在外多年,对各地大商号想必一清二楚,每家写封信派人送去,附送一坛玉庭琼浆,到时候……呵呵。”
下了香饵,钓上来的都是大鱼。赵瑔越想越乐,哥们太有才了。
“我我……还是不太明白。”赵二爷按了按太阳穴又去捋胡须,不过认为“玉庭琼浆”这个名字蛮对心思。
“父亲,若这坛酒市有售,不知父亲愿出价几何?”赵瑔看向赵大官人。
“五贯。”赵大官人明显喝多了,伸出食指晃了晃,吐噜着舌头说,“此酒、此酒委、委实……好……”
“相公,此等美酒少说也值十五贯。”孙氏喝了半杯,粉面红润像是又年轻了几岁,在桌下拧了丈夫一把。
“夫夫人之言甚是、甚是有理,呵、呵,”赵大官人看谁都乐,“十五贯、好、好……”
赵瑔开始挽袖子,俨然MBA教授在课堂上点评商业实例。
“一坛玉庭琼浆究竟定价多少还需要详细计算成本,咱们现在假定是十五贯。”赵瑔说,“在代理竞标会上我们给出的价格将是十贯、十一贯,并且为每一个成功竞标的代理商划定销售区域,获得授权的商号在区域内是独家经营还是自己发展分销商我们不管。”
总经销商与分销商的根本区别就在于实力,谁的资金雄厚区域影响力大谁做老大。商场同样遵循自然法则,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渔夫起早贪黑岂能白忙,赵瑔面对一头雾水的众人揭开了代理竞标的利润来源,“获得咱们授权许可的代理商有了专营权又能低价进货,这些好处不能白拿,要交给我们一笔独家代理费。”
感情闹半天伏笔在这里。赵二爷听出了几分门道,嘴角抿出了笑意。
赵瑔又慢悠悠吐出了两个字,“每年”。
狡诈的小鬼!熟谙商道的赵二爷父子对视一眼,有齐齐投眸于赵瑔。爷俩心里都憋了一个巨大的问号,这厮平日里寡言少语,几时开了窍有这等心机手段了?
赵大官人左右看看,时而咧嘴自乐,孙氏和张氏弄不明白商场上的道道,只觉得赵二爷父子俩有点像被雷劈傻了。
一时间厅内静得能听见飞蝇扇翅。赵瑔之言仿佛打开了一扇窗,为懂或朦胧的人展示出商业领域的新天地,新颖的商业销售模式为赵家庄八字只有一撇的酒厂补齐了短板,生产商巧妙回避了自身销售终端薄弱的缺陷,反而以独步天下的产品钳制了销售商。只要产品足够出众,代理竞标会不愁各大商号挤破门,恰恰“玉庭琼浆”就有这个傲人资本!
想通这一关节,赵二爷无论如何也坐不住了。“兄长,愚弟出钱三万贯,兄长不拘出钱多寡我只要五成股子,现下便你我各立字凭,从此永不反悔。”
因过于紧张,赵二爷凑的过近,唾沫星子喷了赵大官人一脸。“呃 二弟……,你我自家兄弟,莫激动莫激动。”
一直不作声的张氏忍不住扯了扯丈夫衣襟,赵琛佯作品酒垂首不语。
见赵二爷失态的样子,孙氏即使再不通商事也有所省悟,这酒……怕是老鼠叼绳头,后面牵着一头牛。
“瑔儿,你且与为娘说道说道,酿这酒怕是不易吧?”
“是啊,很麻烦。”赵瑔心里嘿嘿偷笑,娘亲搭这桥太及时了。”孩儿试验了无数次耗费大量时间精力才得成功,酿酒过程繁杂孩儿就不细说了,最后还要窖藏等酒老熟,这又要等很长时间。成酒之后的勾兑更是技术活,不可能假手他人,必须由孩儿亲自操作,唉,别人只看到繁花似锦,谁知道花匠背后的辛苦哇。”
“二弟,此事待为兄再细细斟酌一番,不急、不急。”赵大官人一听宝贝儿子这么辛苦,顿时觉得立即拍板太仓促。
“兄长……?”赵二爷仿佛一脚踏空从悬崖摔了下去,一颗心嗖嗖往下急坠。
“兹事体大不容草率,嗯嗯,待为兄细细思量几日再作决定不迟。”赵大官人哥俩向来老大说话一言九鼎,赵二爷自知今晚是没戏了,耷拉着脑袋一口闷了小二两酒。
“亲妈唉。”赵瑔趁人不备抓起孙氏的手吧唧亲了一口,把个半老徐娘臊得面如晚霞,“阿也,这孩儿恁地作怪。”
赵大官人端起酒杯想了想,”瑔儿,此酒可还有得?”
“你老人家要,那就必须有。”赵瑔偷笑,老赵这是喝上瘾了。
“油滑。”赵大官人揉了揉赵瑔脑袋含笑批评。备两坛,明日为父到现尊大人那里走一遭。”赵大官人有自己的小九九,他与现任县令关系处得不错,送两坛酒既风雅又算不上行贿,这两坛美酒就是敲门砖铺路石,哪天求到人家那里时就显出伏笔的重要性了,正所谓遇事拜菩萨不如提前烧高香。
“孩儿遵命。”赵瑔欣然领命,老赵与县里一把手搞好关系是正事,前世愤青吃了多少亏,这一世下决心再不干炒经理、部长之类上司的棒槌事。
“明日侄儿给叔父那里也送去两坛。”
“哎呀哎呀,这、这……为叔生受了。”赵二爷挤出一丝笑意。既然赵老大发了话要再考虑两家合股办酒坊,赵二爷只得按捺下失落,捡外出行商一路见闻随口闲谈,说到沿江制置使遣人四处采买铁、木、胶、筋等军需用品和雇用随军工匠时,赵瑔暗暗留了心思。
从戎卫国得分时代,大宋注定了要亡于蒙古人马下,他何必去做那无望的牺牲,但愤青除了砸日本车外可不可以利用自己所学所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呢?
赵家晚宴一坛玉庭琼浆喝掉大半,赵二爷因心情大起大落不自觉就喝多了,赵大官人夫妇心喜宝贝儿子初展不凡免不了频频举杯邀饮,结果两家人除了赵瑔都醉得不轻,赵大官人更是扯者幸福的呼噜由赵府下人抬去卧房。
赵瑔的生活似乎又恢复了旧有节奏。十多天后,赵瑔兴冲冲带着小厮三元来到实验室。
所谓的实验室其实就是“青莲草堂”后一间放置杂物的草房,不大的房间里散发着霉味和古怪的难以形容的气味混合的刺鼻味道,物品摆放凌乱不堪。就在这里,赵瑔醉心于各种小科研,山寨五粮液或者正名为玉庭琼浆的白酒也是在这里完成了定型。
赵家后院这一角已僻为闲杂人等莫入的禁地,老赵夫妇为儿子“温书”划出的安静所在从第一天起就论为宅男的野马天堂。
赵瑔小心翼翼地将几份不等量的粉末搅拌均匀,又用特制的木铲装进一个小陶罐里压实,然后用木塞封口。至此,他才长出了一口气,擦了把额头的汗抱着陶罐出了草房。
三元百无聊赖在草房外转圈,等了半天不见小官人出来,于是一脚一脚踢着石子。好不容易见了赵瑔,小厮精神一振迎上去,“让小的拿,小官人制的何物?怎不许小的在里面伺候?”
“这个你不能动,小心把你炸成零件。”赵瑔虚踢一脚赶开小厮,四处看了看选中一角举步,肃穆的样子活像捧着骨盒进了陵园。三元不解地皱着八字眉在后面亦步亦趋。
赵府后院占地广阔,闲置了大半土地,稀疏的灌木和及膝青草占据了这里,七八株高大的栎树犹如鹤立鸡群,墙边还有几株无人打理的栀子树肆意生长,白色栀子花的幽香在草丛中飘荡。赵瑔在一株栎树前蹲下,陶罐木塞上有一个预留的孔洞,他掏出一尺多长的药捻插进寸许。
三元的八字眉一个劲上下起伏,满脸好奇地紧盯着小官人的一举一动。
赵瑔的行为更古怪了,起身瞄着数丈外的一株栎树笔直跑去,如同慌不择路的兔子。唬的三元赶紧捂住双眼,“来人、来人呐,小官人魔怔了……。”
“呆子,躲树后面去 站直了捂住耳朵,你捂眼干嘛?”赵瑔拐了个弯跑回来,拎着小厮的耳朵往树后拽,“少爷我要放个大炮仗,站这儿别动啊。”
“小官人,啥是大炮仗?”三元从树后探出脑袋。
赵瑔用火镰引燃了药捻,然后撒腿就跑,“我靠!让你作死!”火镰偏偏离三元半尺“嗖”的飞过,小厮受惊松鼠般隐入树后。
“轰!”一声惊天动地大震,仿佛九天雷霆砸向人间,远近无数鸟儿惊鸣着飞起。
“哦耶!”赵瑔握拳屈臂庆贺首爆成功。放置陶罐的地面出现了一个面盆大浅坑,四周的青草被冲击波连根拔起,稍远的草丛呈圆形向外倒伏。两斤多黑火药只听响动静不算小,其实也就能炸死野猪,黑火药爆速低威力小,抗日战争时期八路军限于技术条件,土造手榴弹、地雷一律以黑火药填充作爆炸物,一手榴弹顶天炸死一两个鬼子。
“天爷爷……这雷咋落咱们府上的……?”三元一寸寸从树后挪出来,两条腿软得迈不开步,一双瞪得溜圆的小眼睛传神演绎了什么叫胆战心惊。
“少爷我不愧是冶金和应用化学双料硕士,亲手放出了大宋第一声惊雷。”赵瑔叉腰仰天狂笑,“这惊雷必将载入史册。”
正是“一法通万法通”,只要掌握原理,应用化学硕士玩个大炮仗还不是小菜一碟。
“走,打道回府。”赵瑔很满意试验效果,以现在的条件也就玩玩黑火药了,黄色炸药***什么的想想也就罢了,虽说赵瑔当年给教授当助手时甚至偷偷制备过火箭发动机推进剂玩。
“啊五环,你比四环多一环,啊五环,你比六环少一环……”赵瑔昂首阔步犹如骄傲的小公鸡,屁股后远远跟着恹头耷尾的小厮。
赵瑔根本没想到捅了多大的马蜂窝。“大宋第一声惊雷”搅着整个赵家庄鸡飞狗跳,赵府仆婢在老管家赵升指挥下人人手持棍棒叉剪东奔西跑,青天白日乾坤朗朗,突兀大响从哪里来?定是地府魔渊开裂跑出了妖物。
有人禀报上去,怪响似是从小官人读书的所在传出,主母孙氏大惊,召集府中身强力壮的仆役要去捉妖救儿子。
这时赵瑔正在书房安抚自己的美婢仙草。爆炸发生时丫头在书房为小官人整理凌乱书案,猝不及防好悬吓哭。
面对花容失色泪眼汪汪的仙草,赵瑔笨嘴拙舌地安慰似乎并不见效,一狠心在自己脸上拍了一掌,“唉呀痛痛,好了好了,我自罚总可以了吧。不哭啊,是我不对,把咱们仙草吓着了,要不这样,我送你一件礼物表示歉意,怎么样够有诚意吧?”
“有你这般胡闹的么?”仙草不依不饶,背过身抹泪发现居然用抹布擦了眼,气哼哼摔了抹布,“合府便只你这个混世魔王无法无天,你要烧爆竹……又非除岁社火你……过两年便行弱冠礼的人还是这般孩童脾性,读书习字时怎不见你用这么多心思,写的字连婢字也不如,将来怎么考科进取做官。”
“真心服了。孙悟空有唐僧念经,少爷我有仙草在身边唠叨。”赵瑔败退,“你是我姐行不行?放心,下回我一定先通知你一声。”
“还有下回?”仙草转身,大睁的美眸根根睫毛竖起。“要送婢子何等礼物?可不许拿寻常物件哄骗婢子。”
“包你满意包你满意。”赵瑔心想这是逼哥们亮绝活啊。”是一件能让咱们仙草更美的东西,要不要?”
“小官人,小人也受惊了。”三元的小眼睛万分期待地看向小主子。
“滚一边去,你先去泰国做了变性手术再说。”
房外人声嘈杂,“咣当”,房门被人大力推开,一名健壮的赵府下人当先冲进书房,扁担舞的虎虎生风,“呀呀呔!妖物在哪里?”
“什么情况?”赵瑔与小厮婢女目瞪口呆。“赵铜锁!你敢在少爷我面前撒野信不信我揍你个生活不能自理?”
“瑔儿、瑔儿。”孙氏一手持铁剪一手提裙角风风火火出现,柳眉斜飞英姿飒爽宛如冲阵女将。
“不对不对,我一定是看错了。”赵瑔喃喃说,“这位女士好面熟,请问您贵姓芳名?”
孙氏扔掉剪刀扯过赵瑔,捏脸捏肩确认完好无损,“我的孩儿我的孩儿……告诉娘亲你是哪个?”
“赵瑔,男,汉族,一九九一年七月八日出生……”赵瑔回过神,“亲妈,您这闹的哪一出啊?突击检查孩儿学习也不用带凶器吧?我明白了,带一帮人来踢馆对不对?这里可是书房,咱们文比吧。”
“油嘴小子。”孙氏大舒了口气,把赵瑔揽进怀里说,“老天保佑,是为娘的孩儿。”半老徐娘的泪珠啪啪掉落。
赵瑔比孙氏高出不少,“今天这是怎么了?我当然是您的儿子,如假包换,假一赔十。”
孙氏松开手含泪带笑,“又说胡话,快给娘亲说说先前发生了何事?”
有嘴快的家丁把前因后果一说,赵瑔这才明白自己玩大了,难怪费了大气力才哄笑了仙草。回想方才孙氏护犊情深举动,赵瑔心头酸涩。
“母亲,妈。”赵瑔低头在孙氏脸上亲了一下,“你是天下最好的妈。“一直以来赵大官人和孙氏对他而言总觉隔着一层透明的屏膜,纵使夫妻俩对他百般溺爱呵护。直到此刻,无形的隔阂终于溶化,赵瑔从内心深处真正接纳了赵大官员夫妻。从此,他在这一世有了牵挂。
孙氏手足无措,当众被儿子香脸羞得半老徐娘无处躲避,“我儿可是哪里不适?瞧你失心疯的样子。”
“孩儿一切都好,有劳母亲挂怀。”
赵瑔接下来说的口干舌燥说圆了炮仗事件。下人随主母散去后,小官人会施法术放五行神雷的秘闻首先传遍了赵府,又以插翅膀的速度散播到赵家庄每一个犄角旮旯。
灵宝天尊道场近在咫尺,西北百里外又是龙虎山着名道家洞天福地,这里的百姓们早已对道家种种修行神通信了十分。赵小官人青天白日施雷法不奇怪,听说赵大官人就是灵宝天尊道场的外家护法,小官人更不得了,乃圣灵道子附身,太清观冲霄仙长的秘传弟子。
人心就是如此,再怪异的现象也需要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赵小官人的妖孽传说就此始于亲手放的那个大炮仗。
当天晚饭时,孙氏在餐桌上把儿子的祸事讲给丈夫听。赵大官人去县衙应卯,私下里把两坛美酒送到县尊大人居处,结果县尊大人尝过后一发不可收拾,喝高兴了诗兴大发拉着大字识不了两罗筐的赵大官人引为知己,点评诗词歌赋历朝名人佳作。美酒迅速巩固了两人私谊,赵大官人攻关大获成功,此时心情正好,啜饮着儿子的孝敬,咀嚼着可口的卤味、小炒,感觉给个神仙也不换。
“哦?瑔儿放雷把人吓着了?”赵大官人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大惊小怪。能有多大响?还放雷?呵呵。”
宋人新年除夕夜会燃烧竹竿,认为爆裂的声响能够吓退太岁,保佑一家来年平安,“爆竹”一词由此而来。赵瑔坦承自己放了一个大爆竹,赵大官人根据既有经验想当然认为庄内族人夸大其辞满嘴跑舌头。
“相公自是不晓得,这孩儿妾身是管不得了。”孙氏回想白日里惊雷仍心有余悸,给了赵瑔一个嗔怒白眼继续说,“咱庄里几百口子人你去访访哪个不担惊受吓?妾身听下人说还有给瑔儿放雷骇跌的人家,若不依不饶找上门咱家赔是不赔?相公敢是倚仗官家身份不理睬么?”
“有这等事?”赵大官人消了惬意笑容转过目光,横眉肃目竟也有县令大老爷升堂断案的威严。赵瑔在老赵灼灼注视下斯斯文文小口吃饭,俨然优质好男孩。
“赔,当然要赔,赵某人一向讲道理。”赵大官人给儿子碗里夹了一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想起赵瑔不吃肥肉,又夹回来咬去肥的那部分,再把瘦肉夹回去。
“若有人愿供证确是瑔儿放爆竹致人跌伤,医诊费伤药费咱们一概照赔。不过,若有心怀不轨者借机讹诈,哼哼,官府也不会视而不见。”赵大官人吧唧着嘴吃得倍香。
“便你护着他,这孩儿迟早给你骄纵成纨绔子。”孙氏拧了丈夫一把,心想自家这口子的“讲道理”就是刁难加恫吓,表面上一番话正气十足不偏不向,实际早坐歪了屁股。
官服诉讼流程人为影响因素太多,油滑官吏不见天日的手段数不胜数,一句“需要查实”拖上年半载稀疏平常,若主不识相惹恼了审案大老爷,判你个诬告打板子交罚款你咬他去?凭赵大官人在县衙的人缘,事实上很难有人敢与赵大官人打官司。
“夫人你心也太软,莫听人说啥便信啥。”赵大官人“嗞溜”喝了口小酒,“妇道人家听风便是雨,瑔儿在自家玩耍碍着哪个了?莫非放个爆竹还要看人脸色不成?甚么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