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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山行(上)(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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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夏雨,洗净了漳河渡口的血腥之气。把守渡口的兵将已经撤走,闹事的客商抓的抓、逃的逃,漳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渡口的船只重新划动起来,载着来来往往的行人通往南北东西。

偶耕站在船尾,紧紧勒住骅骝马,生怕它撂起蹄子踢伤同船的旅客。牧笛晃悠悠走到船尾,抚弄着马鬃,一面和偶耕谈天。她与侯希逸诀别之后,如同一只孤雁流落天涯,一半是自由自在,一半是惶『惑』忧惧。幸得偶耕在她身边,一路寸步不离,为她遮风挡雨。偶耕心『性』纯良,她对他已是芳心暗许,只是她自己尚未察觉。昆仑奴见他俩有说有笑,一个人坐在船头与翻起白眼。他死死抱住自己的麻袋,就像抱住了自己飞黄腾达的命运,因此对他二人充满不屑。

下得船来,三人一马继续向西。牧笛不再骑马,与偶耕并肩而行。连日来,偶耕与牧笛同行,彼此情『性』大抵已知,偶耕心中对她的好感也油然而生。见到牧笛,他不再局促不安,尽管话语不多,但在很多事情上与她心有灵犀。他听见牧笛的声音,心头就倍感平和与安详,希望她滔滔不绝讲下去,而自己永远是一边牵着马,一边静静聆听。

平原将尽,山地隆起。偶耕打听路途,得知前方路远,而且人烟稀少。昆仑奴手搭凉棚,见到远处有一个小小的道观,便提议到观中借宿,涧石、牧笛双双点头同意。三人一齐来到道观门口,才看到古旧的牌匾上写着三个字:拨云观。

昆仑奴大声叫门,叫了半天,仍是那个跛脚道士走了出来,阴着脸『色』说道:“我们这座道观实在扁小,一无房间,二无米粮,请几位施主别处去吧。”昆仑奴说道:“我等到此,就是要住你客房、吃你斋饭。这袋子里多的是钱,把爷伺候高兴了,分一半钱财与你,足够你们一班道士山珍海味吃三年!”跛脚道士生气说道:“真的没有房间了。你们要住柴房和马厩,也使得,随我进去便是。”

三人跨进院中,迎面看见槐犁在院中玩耍。他见了三人,飞也似地扑了过来,欣喜若狂。偶耕也是惊喜万分,拉着他问长问短。寒暄过后,槐犁却耷拉脑袋说道:“道观里只有一个厢房,被我师父占了,我这两日也进去不得。你们住哪里?”

偶耕一听,才知道齐玉轪也投宿在观中。他对齐玉轪心存戒心,本想离开,又见牧笛确实累了,只得留下,对她说道:“委屈你一宿,你睡在柴房,我和昆仑奴睡在马厩吧。”牧笛点头应允。

跛脚道人猛然想起一事,惶急说道:“师父说过,柴房重地,不可住人。你们三个只能一起住马厩。”偶耕大为不解,正要发问,昆仑奴一把将跛脚道士推开,骂道:“好没眼力的牛鼻子,连个柴房都不让人住?爷爷偏要择个上好的厢房睡一宿!”

昆仑奴说毕,大跨步走上廊檐,去推厢房的门。槐犁大惊,跑过来抱住大腿,拼命拦阻。昆仑奴生起气来,责骂道:“小兔崽子,拜了牛鼻子做师父,就忘了你爷爷姓什么了!”一把将他甩开,伸手便去开门。

那扇门刚被推开一道缝,忽然一股旋风从室内刮出。两扇门被旋风鼓动,咣当一声合上。昆仑奴被真气震倒,身子飞出五步之远,推门的那只手几乎被震得脱臼。偶耕纵身一跃,将他扶定,免得他摔伤。

昆仑奴大感骇异,背紧了麻袋,捂着自己受伤的手,咧着嘴叫骂不绝。槐犁捂住他的嘴,说道:“师父正在闭门服气,叫你不要进去,你却偏偏要去找死!”话语刚落,厢房内传出声音:“我不是你的师父,你休要借我之名招摇撞骗!”那正是齐玉轪的声音。只因他心气虚浮,所以声音发飘,略显刺耳,与平日大不相同。

偶耕自然不知道,他们三人投奔拨云寺之时,齐玉轪到此已达五日之久。他剧毒攻心,已然真气耗竭,只得诵读《坐忘论》稳定心神,三日过后方才脱离险境,于是就地打坐,按照《服气精义论》的要旨疏导体内气息。但葛蕾银针上的毒太过阴邪,任是齐玉轪修为颇深,也是难以压制。头一日,他险些走火入魔,昏『迷』之间将宝剑挥出,距槐犁的咽喉只剩三寸,因此槐犁害怕,不敢进屋。他连续服气运功,兀自不知险些失手杀人。这一日,他勉强收拢元神,正是渐入佳境,谁知昆仑奴来到,贸然推门,扰得他方寸大『乱』,沉积在丹田的真气倾泻而出,将昆仑奴震伤。

槐犁吃了一惊,连忙跪在门口,哀求齐玉轪恕罪。齐玉轪渊默无声,仍然潜心服气,那房门被一股真气带起,开合两下,然后缓缓闭上。陡然,厢房的窗纸向外鼓出,房内旋风激『荡』,发出嗡嗡的响声。忽听见咣当一声,房门大开,一道白光从里向外直『射』出来,迅捷无比、凶险异常。

偶耕看得分明,那正是齐玉轪挺起长剑刺出,眼看要将槐犁劈为两半。原来,槐犁在门外哭声哀告,昆仑奴在一旁喋喋不休,让齐玉轪心中孽龙飞起,将他导入邪魔。他真气耗散、邪气滋生,长剑冲人刺来,双目兀自紧闭。

情势危急,偶耕飞身而至,将槐犁推开。齐玉轪神智错『乱』、牙根紧咬、目不识人,听到偶耕的脚步声,立即剑锋回转,刺了过来。偶耕接了两招,飞身而出,绕着廊檐与之周旋,幸亏齐玉轪神气亏虚、剑势散『乱』,不是他的敌手。

牧笛多次见到偶耕与人交手,此前每每觉得心安理得,此时却转为提心吊胆,生恐他遭遇不测。她见到数招之内,偶耕未能将齐玉轪制服,而且以空拳搏利剑,屡屡陷入险境,不禁喊出声来。齐玉轪此时恰似一只没了头的苍蝇、发了疯的狮子,听见异响,便弃下偶耕,斜剑刺出,径取牧笛,剑尖直指咽喉。

偶耕大惊,不顾下盘未稳,纵身赶上齐玉轪,抓住他的手腕,将他拉回,翻身一掌,拍中他的面门。这一掌,因在惊慌之际,力道不弱,击打的位置却不太正。齐玉轪飞出一丈,晕倒在地。

牧笛怔怔看着偶耕,偶耕却全然不见。他毕竟心善,唯恐打坏了齐玉轪,赶紧跑过去将他扶起。齐玉轪根基深厚,受这一记猛击,并未形成致命之伤。他微微睁眼,认出偶耕,意气不平说道:“你是魔头的余孽,休要假装宅心仁厚。你今天不杀我,我终有一日要杀了你。”

偶耕不答,按照白发恩师传授的心法口诀,拍打他肩颈上的『穴』位,助他稳定心神,进而名目凝神,为他输入一股真气,平伏他体内邪祟。

拨云观的方丈,一直窝在房中,不知在做何事。听见外面响动,从房中走了出来,看到道观院子里狼藉一片,损坏了不少器皿,心下生疼,戆声戆气说道:“贫道留你们住宿,却何苦打坏我的东西!”

齐玉轪仍自半梦半醒,脉象起伏不定。恍惚之间,见到面前又多了一个黑影,心中孽龙再次升起,一时内息淆『乱』。他猛然发力,推倒偶耕,就地拾起宝剑,一个箭步欺到方丈身前。方丈眼皮子还未眨动一下,齐玉轪已扼住他的咽喉,恶狠狠说道:“你身为方丈,不修德行,却是败坏人伦、扰『乱』风俗!”

方丈呼吸急促,眼神里充满恐惧:齐玉轪奄奄一息,如何得知我与女香客在柴房幽会的事?他委实不知,齐玉轪内息深厚,纵是中毒受伤,依然心静如水、听力过人,将他夜中苟且之事听得清清楚楚,只是他身上无力,未能出来阻止。

方丈还要辩解,齐玉轪早已双目血红,手起一剑,将他刺穿。方丈抽搐两下,死在当场。众人见了,个个吓得面如土『色』。跛脚道士一瘸一拐跑到方丈尸身前,号起丧来。

齐玉轪长剑仍未收回,忽然血腥之气冲鼻,令他恶心欲呕。他晃了两晃,只觉得嗡嗡耳鸣,回过神来,不知发生何事。一见偶耕,顿时生起敌意。

牧笛十分气恼,走到偶耕身边说道:“你将他救下来,可他两眼一睁,就杀了好人!”齐玉轪这才见到拨云观方丈死在当场,而自己剑上正在滴血,始知自己杀了同门。他登时将脸沉下,义正词严:“他败坏人伦,辱我门风,罪有一死!”

一语未毕,方丈卧室的门咣当一声打开,从里面冲出一个女子来,二三十岁,衣着朴实,然而面『色』红润、身材匀称。她手持柴刀,饿虎一般扑向齐玉轪——这女子正是那一夜与方丈在柴房中幽会的女香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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