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适楚见他走回来,却冷冷说道:“所谓命运,一是天命,一是气运。你心不静、气不顺、神不安,那些经颂能救你命,却转不了你的运。再者,那个黑衣人已经跪地乞命,你为何不留情?”涧石怔了半晌,任凭暴雨扑打在脸上,突然泪水和雨水一同淌下,哽咽说道:“我也不知!”屿蘅见他身上沾有血气,眼中『射』出戾气,心中生起莫名的恐惧。她细细而思,自己到底惧怕些什么?思之不得,唯有静默无语。
石洞之外风雨如晦,石洞之内凄凄四人,一片沉寂。良久,晏适楚说道:“且捱过这阵风雨,我们便离了这里。”屿蘅半晌才回过神来,惊问:“师父,我们去哪里?”
晏适楚道:“先去王屋山西北松台之上,乃是白云子衣冠冢,我们去那里祭拜师尊。若还得空,再去阳台观探访探访。尔后,只好各随缘分、各奔路途了。”涧石如梦方醒,焦急问道:“晏先生,我们离了这里,便要分开吗?”一面说,一面偷眼去看屿蘅。屿蘅却背过脸去,一语不发。
小雨站在一旁,呆呆地问:“晏先生,你和屿蘅姐姐便要去哪里?”又转过头问:“石头哥,我们又当何去何从?”涧石望着晏适楚,等着他的答案,可是晏适楚不再说话,去往石洞深处。洞内光线不明,他的身影立即被黑暗吞没。
石洞内响起石头摩击的声音,那是晏适楚正在搬动一块巨石。涧石跟了过去,凑近一看,发现巨石背后有个石槽,石槽之中是一个皮袋。晏适楚将皮袋取出,抱在怀中。涧石问是何物,晏适楚冷冷答道:“《修真秘旨》。”
屿蘅迎上来问道:“师父,以往离开这里,您都不曾打开石槽。我们这次要带上《修真秘旨》走吗?”晏适楚道:“这部旷世奇书,藏匿石洞二十年,终须重见天日、完璧归赵。等雨霁云开,我们便走!”屿蘅看着他手中的皮袋,又偷看一眼涧石,怔在地上,不觉珠泪溢出。幸而洞内一片晦暗,无人能够看到。
那雨下了一昼夜,总算停下。翌日清晨,晏适楚将《修真秘旨》卷到包袱之中,自己背在肩上,便带着屿蘅、小雨和涧石离开石室,走出深山。四人走过几道山坳,再次遇见那两只猛虎。两只虎正趴在林间草地上,神态悠然。晏适楚拱拱手说:“二位老友,就此别过了!”二只虎理也不理。
四人行走多时,来到一座山峰之巅,涧石回看天际,怅然说道:“也不知偶耕仁兄现在何处,他和侯小姐是否平安。”
涧石不知道,百余里外的渡雾山庄,今日竟是热闹得出奇。骆奉先穿戴重盔重甲,带领三百泽潞兵士,离开渡雾山庄,威风凛凛往潞州进发。杨祖绪带上黑衣人一同上路——他们一同去往潞州,与邓昆山会合,面见逍遥谷主南浦云。
偶耕、昆仑奴被缚住,跟骅骝马一起,用一根粗重的麻绳传连。杨祖绪不杀他们,是因为他们怀中有晏适楚的书信,非要当面呈递南浦云。骆奉先不杀他们,是因为骅骝马桀骜不驯,没有他们估计难以活着到达潞州。牧笛则被安排在一辆马车中,由四大鸣禽一路看护。
临行前,骆奉先把李纳唤至房中,神秘兮兮说道:“你爹爹李怀玉赶跑了侯希逸,自己当了平卢淄青节度使,此事已上报朝廷。万岁批复下来,不过是顺理成章的事。我看你办事沉稳,也老实可靠,有一事委托你,不知你能否办来?”
李纳当即拜倒,说道:“能接受骆大人重托,实乃三生之幸。小可自当肝脑涂地、不辱使命!”骆奉先道:“我离京快一个月,一是巡视方镇、体察民情,二来是要收集线报,坐实那朔方节度使仆固怀恩谋逆的罪名。这个仆固怀恩,不把老夫放在眼里倒也罢了,却是心怀叵测、图谋造反。我这里有一封信笺,信中罗列出他图谋起兵、反叛朝廷的证据。我要你把这封信送到长安去,亲自交给当朝宰相元载大人,并且告知:切不可转交门下省代为办理,务必由他亲自呈给皇上过目。”
仆固怀恩乃是一代名将,外面结交回纥,内部讨平安史之『乱』,立下赫赫战功,在朝野之中名望极高。他对朝廷确实心怀不满,然而骆奉先这封信,绝大部分是捕风捉影、断章取义,一心要给他扣上谋反罪名,将其置于死地。
骆奉先与仆固怀恩不睦,那是朝野皆知,李纳在这渡雾山庄也多有耳闻。他见骆奉先说得郑重,不再追问,双手接过信笺,信誓旦旦说道:“小可一定尽心竭力,为骆大人办成此事!”
骆奉先说道:“仆固怀恩手下有武士曾追杀我到此,保不齐这一路都有他的人。若是派遣我自己的家臣、裨将去办这趟差事,他们认得出来,容易半道打劫。派你前去,却能骗过他们的眼目,蒙混过关。然而你在路上也怕不太平,需带上你手下那两名十将。万事小心谨慎,行事不可鲁莽。事成之后,老夫少不得在皇上面前为你和你父亲美言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