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幔卷起,里面残留的女人的汗香和脂粉香气一并溢出。昆仑奴被这气息一激,鼻窦舒张,啪嚓啪嚓又是几个喷嚏,唾沫星子喷得邓昆山满脸都是。杨祖绪跟在后面,怒气不息,恨不得将昆仑奴拖过来『乱』刀砍死,却听南浦云在床上说道:“你二人与晏适楚是何关系?”声音清越,如同石罄奏响。
昆仑奴正在掏鼻孔、抹嘴巴,未及发言,偶耕说道:“在下与晏先生在王屋山偶遇,一见面便作忘年之交。”南浦云微微点头,问道:“晏适楚说你是白云子的关门弟子,可是实情?”偶耕道:“在下年少之时,确实遇着一位老先生。他教我三年,便不辞而别。至于你们说的白云子,除了晏先生有所提及,在下其实并无耳闻。”
话音刚落,南浦云忽然两眼睁开,宛若两道星光闪烁。他依然纹丝不动,慢条斯理说话,连喉结也不抖动一下,可语声已是振聋发聩:“难道你与那晏适楚作局,一同消遣我不成!”左手轻轻一挥,袖中一张信笺顺势舒张,携裹一阵劲风飞了过来。
偶耕目之所及、耳之所闻,已料定这一页纸虽是轻薄飘渺,来得却是杀气疼痛。他提起一口真气,推开昆仑奴,自己一挫身,顺势闪避。那一页纸掠过偶耕的发梢,斩断两根发丝,旋即劲力消除,随风飘举。偶耕伸手将其擎住,纸页垂下展开,纸上是晏适楚遒劲的笔迹:
南兄如晤!南山一别,二十年矣。今有小友二三人,为尔部曲所获。其中侯氏之女,君已知之,羁之则倍仇,释之则立德。子曰: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好『色』则形易消,失德则势将崩,今天下纷扰,逍遥谷犹在,君不为之计深远耶?此其一也。又有少年偶耕,『性』真质厚,系先师白云子入室弟子。先师驾鹤之夕,授以道法,谆谆之义,直追孔李。虎尚不夺幼子,君其屠同门耶?此其二也。况先师临行时,冀君一悟,更以《修真秘旨》相托。曩时,余有南山之恨,于是火焚书稿。今二十年之期将至,《修真秘旨》孤本犹存,余不失信,先赴南山,洒扫阶除以待君至,愿以完璧相馈。若南兄好『色』远德、滥杀违仁,是先师着述不能弘道劝善,亦无救世之力也。苟如此,《修真秘旨》何必付汝?余携以就火可矣。此其三也。至若其他,唯君详之,而杀之不如恕之也。
偶耕目下十行,转眼看毕,不觉珠泪涌出。王屋山北临别之时,晏适楚十分严厉,似乎对牧笛被擒之事无动于衷;如今看罢书信,才感受到晏适楚每一字、每一句对他们二人的安危极为关切,对南浦云晓喻情理,不惜用威胁的手段,只为挽救他和牧笛的『性』命。偶耕对晏适楚的敬重愈发加深,对当日言辞上的不敬颇为悔愧。
南浦云端坐床头,将偶耕适才的身形步法看得清清楚楚:虽只有一招半势,但与上清派功夫同出一辙。南浦云想起晏适楚书信上面的话,蓦地动起一段思绪。三十年前,他误信伪书《修仙秘诀》,渐至于走火入魔,导致心力亏虚。唯有采阴补阳,才能助他损有余、补不足。他依着采阴补阳之法,三十年不辍,每七日须与女子合卺,每三月须与处女同居,因此逍遥谷中以及他行到之处,往往蓄积妙龄女子,供他临幸。
南浦云也知道采阴补阳定非正道,一心想得到白云子的《修真秘旨》,奈何晏适楚行踪不定、抓捕不到,令他三十年的心病迟迟未能解除。如今,晏适楚在书信中写得明明白白,终南山二十年之期将至,只要他不杀偶耕、不玷污侯牧笛,晏适楚就会将《修真秘旨》交给他。
三十年的苦心求索,凭着这一纸书信就要梦想成真,南浦云修为再高、城府再深,也难以抑制满心的激动。而偶耕身上的功夫,基本可以确认是得了上清派武功真传,这更令他深信——晏适楚在心中所写的每一句话都出于真事、发于真心。他闭目而思,思绪从满床残留的脂粉、麝香气息里游离出来,霎时就像悟到了大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