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耕、昆仑奴、槐犁在怀远坊的院巷之中狂奔不止。论起别的能耐,三人或许并不擅长,但若论起翻墙溜院的本事,他们个个算得行家里手。不多时,已将身后追兵甩得不见。王升、赵勃久居青州,对京城长安并不熟悉,领着官兵由东到西、由南到北,七万八拐、颠来倒去,就是拿不住这三人。
眼见追兵已稀、巷落已深,昆仑奴便抱怨起来,怪罪槐犁不该在大云经寺辱骂安德广、铜球四,惹下这等祸事,又道:“快回侯大人府邸躲避吧,如今在外逃奔,无论是被安德广、铜球四捉住,还是被官兵拿住,不是被打死定是被打残。”
槐犁见他不停嘟囔,心生怒火,说道:“你说话不如放屁么?起先已有约定,我跳出来大骂那两个潞州癞皮狗,你就把身上体己分一半给我。偶耕哥哥作证,你该分钱了。”
昆仑奴摸摸胸口,藏在衣服里的飞钱尚在,连忙紧紧捂住,瞪起眼睛说道:“我说那些话,不过是要教训你休要多嘴,谁知你胡乱就当真了,不顾死活出来乱骂,害得我们也随你东躲西藏。人没死,已经谢天谢地,你怎可又来要钱?”
偶耕夹在二人中间,本待劝解两句,无奈他口舌不灵便,插不进嘴。槐犁愈发有气,跳起脚来对着昆仑奴撒野:“自己说过的话,一眨眼便抵赖,不是放屁又是什么?你若有骨气,就该认赌服输;你若没骨气,只管与我胡搅蛮缠。”
昆仑奴自觉理亏,心中又气不过,探手入怀,将体己钱尽数取出,想要重重掷在地上,任他去捡拾。槐犁一见到钱,没命扑了上去,攀住昆仑奴的肩臂,想要抢夺。二人一争执,昆仑奴把持不住,手中飞钱尽数散落。恰好冬风劲吹,卷起满地埃尘,那些飞钱霎时随风乱舞。
昆仑奴、槐犁皆是惜财之人,当即止住干戈,一同去追那飞钱。追出狭巷,冷不防斜刺里奔过一架马车,险些将二人撞倒。驾车的老汉紧急勒马,差点从车上摔了下来。
那正是齐玉轪所雇之车。齐玉轪等四人尚不知车外何事,车夫与槐犁却已斗上了嘴。
此时风势转弱,飞钱片片坠落,有的挂在树杈上,有的飞入檐瓦,更有大批落入巷子拐角处的柴禾堆里。昆仑奴不顾槐犁,自己跑到柴禾堆旁,想去捡拾飞钱,怎奈柴草之中布满棘刺,急切之间难以下手。
槐犁撇下昆仑奴,却与车夫斗起嘴来。车夫乃是戆直之人,被小小一个孩童三言两语咽得直眉瞪眼,槐犁做个鬼脸,一扭头也跑过来拾钱。因见柴堆之下棘刺密布,便抄起一根木棍,想将棘刺一一挑开。岂料那棘刺压得十分紧实,无法拨动,于是又想出一条办法,从旁边矮墙上搬来石块,往那些棘刺上面猛砸,一来将棘刺砸烂,二来磊出一片台基来,也好站上去够那些飞钱。
偶耕撇下他二人,急忙向车夫赔礼。齐玉轪从车窗之中探出头来,笑吟吟说道:“几日不见,气色好了许多。”偶耕一见齐玉轪,又惊又喜,顿时气息上浮,咳喘起来。
涧石、屿蘅也从车门探身出来,与偶耕相会。齐玉轪又介绍杜济与他相识。车夫看到他们相见甚欢,自言自语道:“我的乖乖,今日是自己人撞了自己人。”
五人寒暄几句,便一起看昆仑奴、槐犁的狼狈模样。二人已将柴禾堆侧面的飞钱尽数拾起,可是柴禾堆顶尚有两三纸飞钱,够又够不到,用木棍又捅不下来。槐犁站在乱石之上,摇摇晃晃,倘若倒下来,定要被柴堆里的棘刺刺成马蜂窝一般。
槐犁正在焦急,猛回头却见马车下面站立一人,发髻高耸、须髯飘举,正是他日夕敬慕的齐玉轪。他这才收敛起来,垂手站立石上,怔怔的不敢言语。
齐玉轪自从修习《修真秘旨》之后,外表虽依旧凶狠,性情却变得甚是温和。他不愿收槐犁为徒,但对这半大的少年生起怜悯之心,于是缓缓走近,拔下宝剑,将剑柄伸向他,说道:“此剑可助你披荆斩棘。”槐犁接过宝剑,颤巍巍地举起来,左拂一下、右拂一下,不费多少力气,便将柴禾堆上横溢而出的棘刺斩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