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到李珙,杜济便叹息一声,说道:“小友年纪虽轻,身上却有耿介之气,为何要去见那丰王,寻一身晦气?”涧石道:“李珙心怀叵测,我岂不知?只是屿蘅的师尊晏适楚先生现在他处,我需将他救出,”说到此处,又想起在昭行坊院墙上听到的并蒂将军的话来,说道,“近闻杜大人从吐蕃信使手中,获得了李珙密谋作乱的铁证,不知是真是假?”
杜济一听,顿时面色苍白,不知眼前之人是敌是友。齐玉轪也是“咦”了一声,问道:“此等讯息,小友是从何处得来?”涧石道:“长安虽大,然而市井相通、街坊相连,稍稍有些消息,总是不胫而走,我因此得闻。”
杜济越发紧张,惶顾齐玉轪,一面伸手去探那车帘,准备随时跳下车去。齐玉轪将他拉住,说道:“涧石小友乃是忠直之人,杜大人不必见疑。有老夫坐镇车中,便以那吐蕃小相书信相示,又有何妨?”杜济见他言辞笃定、神色自若,这才放下心来,果从怀中逃出一纸信笺,小心翼翼舒展开来。涧石、屿蘅一齐伸长脖子,就着窗缝透进来的微光看那上面的字迹:
李唐丰王李珙亲启。吐蕃国运昌隆,东平诸羌、南抵天竺、北扫吐浑、西叩波斯。今统雄兵十万,攻城拔地、所向披靡,唐人兵将无不望风奔窜。长安以西,诸多州郡、万里山河,已不复李唐所有。吐蕃屯兵凤翔之外,长安唾手可得。观唐室君王,寡德乱政,以致太阿倒悬、万民失心。而以殿下之贤明仁哲,堪当天命,践万乘之尊,登九五之位,亲承繁露,以正春秋。吐蕃必以十万之众,大破长安城池,诛灭不臣、讨平叛逆,助殿下中兴唐室,归朱紫之正、肇万世之基。事在期月之内,殿下可指日而待也。事成之后,吐蕃、大唐永世修好,大唐年献金万镒、帛万匹、牛羊各五千牲可也。吐蕃小相勃突尼移书。
看罢书信,屿蘅尚且端坐,涧石早已气得浑身乱战,恨不得将书信撕得粉碎。杜济连忙将信笺收起,说道:“大唐的王爷,却低三下四去巴结番邦,要借敌寇之力灭我大唐,真真可叹。”涧石道:“李珙谋叛尚属小事。只是信中写得明白,吐蕃兵马不日之内就要进攻长安,此事须尽早报与朝廷知晓。”
杜济叹道:“我又何尝不是这等思虑。然而朝廷一心只有大云经寺的法会,宰相元载更无心过问其它。我待要将这封书信进献,却不知该进献何人。待要在长安街市上大呼一声,吐蕃兵就要杀进来了,可是王侯卿士只顾着教坊演曲、梨园作乐,我不过一介边鄙小吏,又能奈何?”
涧石听到此处,如大石在胸,他深锁双眉,无言以对。齐玉轪冷笑一声,悠悠说道:“你那兄弟——并蒂将军,倒是十分尽职尽责。从城外便追杀我们,一直追杀到城内。可惜老夫内力尽失、武艺未复,被他夫妻二人驱赶得好生狼狈。只得雇来这辆马车,大白天与杜大人躲在车中,往荒僻无人处躲避,生恐被他们捉住。”
屿蘅出了一回神,说道:“一年前,齐先生曾击毙大宦官李辅国。如今干脆潜入丰王府中,把李珙一剑斩了,接出师父,然后我们一起隐姓埋名、荡舟五湖,再也不理什么国家大事,岂不是好?”齐玉轪摇头道:“天下汹汹,吾谁是从?天下的恶贼奸党,岂杀得尽、除得完的?况且我功力已失,能活过此劫就算不错了。”
话音甫毕,忽而马声长嘶、车身巨震,原来事车夫紧急将车停住。涧石、屿蘅的身子向前急倾,额头重重磕在车窗上。齐玉轪、杜济险些摔倒在马车之中。四人大受惊吓,不知外面发生何事。
齐玉轪从背后抽出宝剑,急欲从车厢中杀出,手刚碰到车帘,却听车夫重重跳到地上大骂起来:“老子日你们祖先,没头没脑从巷子里蹿出来,吓坏了爷爷的马,叫你们赔不起!”
车夫还没骂完,一个尖利的声音回骂过来,将他的骂声盖过:“老子日你祖先!老不死的杂种,大白天不去躺棺材,驾着马车往这窄巷子里面跑。撞坏爷爷一根毫毛,叫你祖宗十八代全都变王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