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奉先一声冷笑,说道:“李珙包藏祸心、图谋篡逆,你岂不知?”南浦云道:“天道轮回,五德交替。吐蕃十万大兵,唯丰王马首是瞻,难道不是他老人家盛德所归?我助他登基践祚,他助我货殖生财,我二人一拍即合,正是美事一桩。”
牧笛听到此处,又是感叹又是怨恨,心道:“这两个人,一个仗着皇帝宠信,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个假借修仙练气之名,欺行霸市、聚敛不义之财。这一官一商,前日还沆瀣一气,今日便反目成仇,都是为了一己之私,谁又把国家安危、百姓死活放在心上?”想到此处,愈发觉得他们面目可憎。
元仲武拍案而起,怒道:“大胆逆贼,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就该灭族!”杨祖绪连头也不抬,怀中匕首亮出,劲风所及,竟将元仲武面前的酒杯震飞,酒水溅射,呛入他的咽喉。元仲武双手咳喘良久方才平复,双手捉起椅子,就要冲他砸下,却听骆奉先尖声喝道:“住手!”
骆奉先知道,元仲武性情暴躁,但武功差得太远。其实他强留罗展义、安德广、铜球四陪宴,并非着意款待他们,而是提早作好防备,若席间动起手来,这三个人倒可以抵挡一阵。他原以为这三人会揭竿而起,对杨祖绪施以颜色,不料这三人自知不敌,把脑袋伏在碗里假意啃骨头、吃肥肉,对席间之事置之不理。
这三个脓包是靠不住了,骆奉先只得亲自叫阵放狠话:“你们谋逆作乱,人人得而诛之。今夜进入我骆府,只怕不能活着出去。”南浦云嘴角一撇,露出诡异的笑容。杨祖绪不慌不忙从怀中掏出一件物事,走到近旁,拍在桌上。那物事乃是精铁铸成,二尺长短,乃是逍遥谷独门暗器铁菡萏。
杨祖绪朗声说道:“骆大人,我们早就知道你家乃是龙潭虎穴,故而带来了一件见面礼。这是铁菡萏,百步穿杨、弹无虚发。这铁菡萏之中,喂有毒弹。中弹之人,只要被擦破一层皮,那也难免一死。”说着,从袖间掏出九枚毒弹,装填上膛。他语气轻浮,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每句话说出来却极具慑服力。
桌上之人见到铁菡萏,又听杨祖绪一番说解,俱各心惊。骆奉先心中惊悚,眼里却射出毒光,冷森森问道:“你们竟敢行刺本官?”杨祖绪道:“我们犯不上杀你,只是骆大人太过阴险毒辣,我们不得不多加防范。更何况,吐蕃大军不日之内杀进长安,我们不杀你,他们自会杀你。”邓昆山站在大门内侧,身子挺直,笑而不语。
骆奉先再也忍耐不住,一声嘶吼,声振屋瓦:“你们狗胆包天,尽管冲老夫面门射一弹!”南浦云起身道:“骆大人休要发怒。你在我河阳之北、潞州之南的渡雾山庄逗留旬月之久,奢华无度。我的四个宠姬,雅号四大鸣禽,虽被我废弃,但你也不该视作娼妓、日日轻薄、欺凌太甚。我南浦云乃是有脾性的人,在潞州低三下气有求于你,你却自命不凡视而不见。占了别人好处,却不为人办事,做官做到你这模样,只怕德行有亏吧。”
骆奉先重重一拳捶在桌上,几乎将厚重的阴沉木打碎,喝道:“你南浦云今日是来找本官讨债的吗?”南浦云微微一笑,说道:“你许的那几件事若能办成,这些旧账倒可一笔勾销。但是你既已食言,我虽讨不回你欠下的债款,但也应当面将此中道理说个明白,如此方才不是怠慢了各位贤宾。”转面又训斥杨祖绪:“穷兵黩武,成何体统?”杨祖绪道声诺,近乎无聊一般,又将铁菡萏里的毒弹一株一株撤下。
玄幙既张,灯火辉煌。暖阁之内一片死寂,外面却有人喧呼起来,乃是骆府管家带着一队兵丁前来捉贼。他不待通秉,即行闯入,抢到骆奉先身边,用身子将他护定,又命兵丁将南浦云三人拿下。
杨祖绪正在摆弄铁菡萏,里面尚有一枚毒弹,只听咯啷一声,机括扳动,霎时黑影一闪,管家应声而倒,已然中弹身亡。
众兵丁大为惶恐,哪里还敢动手抓人?骆奉先又惊又怒,又恐铁菡萏伤到自己,喝命兵丁退下。两个兵丁倒也伶俐,离开之前先去搬动管家的尸体,却不小心将屏风撞倒。屏风后面的偶耕和牧笛顿时显露在众人面前。
兵士知道闯祸,谁敢逗留?早已撤得不剩踪影。罗展义三人见背后有人,都吓了一跳。南浦云却盯着偶耕、牧笛两眼发直。
骆奉先见席面上已有危险,便欲起身离席,急忙吩咐罗展义三人送客。说是送客,其实是要将南浦云三人引到外院,再呼喝家中的拳师、侠士将其擒杀。南浦云一声清啸,将三人喝退,眼里迸出火光,转头问骆奉先:“他二人为何在此?你要如何处置?”
骆奉先见南浦云面露杀气,心中有些发虚,答道:“他二人顶撞老夫,老夫要将他们剖肝挖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