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开山顿时老泪纵横,说道:“老汉何尝不想报仇?老汉恨不得一刀砍死这狼崽子!但是三百乡党随我起事,终须有个归宿。老汉不能对不住乡党,对不住祖先!”说到这里,涕泗交加、不能自已,三百乡民皆为之动容。
牧笛见他哭得伤心,从旁劝道:“三百乡党随你起事,为的是杀敌报仇。投降这个心狠手辣的恶少,违背三百乡党的初衷,又有什么好处?他如此蛮横无礼收编我们,将来怎会善待我们?”昆仑奴应声道:“就是,就是!这小子一心使坏,这次定然没安好心。”
陈开山听在耳里,甚觉有理,于是收去泪水,抬起眼来望着李纳,眼中充满怨毒。
李纳原以为三百乌合之众,轻易便能说服收编,谁料这些乡民不仅人穷,脾气更臭。他心中忖度:虽有王升、赵勃在此,敌不过他们人多,切不可鲁莽行事。正待退缩,但一看涧石满脸鄙夷之色,顿时心气不顺,说到:“泽路兵马奉命西征,我领兵巡河,先到西岸。你们都是聪明人,料你们不敢和泽潞兵马为敌。”
陈开山啐了一口,说道:“老汉只杀吐蕃兵,不杀大唐军民。你们若是识相,速速滚回河东,莫在这里碍手碍脚。等吐蕃败回老家去,老子再和你慢慢算账!”
李纳心中舒了一口气,只要三百乡民不动手,自己便性命无忧。可是他转念一想:过河收降不成,灰溜溜逃回河对岸去,不仅是向陆涧石示弱,也会在李抱玉面前丢尽颜面。想到此,李纳大手一挥,号令一百军马离了河岸,向西挺进九里,与吐蕃靠近——他们要在西边的原上扎营过夜。
三百乡民让开一条路来,任由李纳率着一百军马向西进发。陈开山眼望李纳率兵远去,又想起妻儿惨死情状,浑浊的涕泪潸然而下。
涧石一心挂念屿蘅,倒将青州紫帐山积下的仇恨看得淡了,并不把李纳十分放在心上。不觉已是黄昏,众人开导陈开山,便安排兵士值夜,一面提防河东面的李抱玉渡河来攻,一面防范李纳率军夤夜袭扰。包括涧石在内的三百民兵尽皆参详不透,李纳到底是脑子里哪根筋不对,居然向西九里,和乌泱泱的吐蕃兵临近。
转眼便是夜中,冬风凄冷,乌云凝结,浐水两岸黑沉沉一片。昆仑奴、槐犁睡不着,远离军营,在河边上升起一堆火。牧笛畏寒难眠,携了偶耕同去河边,与他们对坐,一同烤火。
河水潺潺,冬风吹过篝火,火堆里不时有火花爆出,哔哔作响。牧笛靠近火堆,一不小心,袖子被烧出一个小孔。她向火细看,袖上用粉线绣成的花蕊正好被烧透,心中顿时不悦,便埋怨起昆仑奴来。
昆仑奴虽是侯府家奴出身,此时倒也不怕牧笛,瞪起眼睛争辩起来。可是话不到三句,背后黑影之中蓦地伸出一只手来,将他拉到河岸上,力大无穷、迅捷无比。待要挣扎,一柄利剑已经横抵咽喉。
槐犁尚未反应过来,黑影之中又窜出一人,将他制服。正要叫嚷,黑影中那人说道:“谁敢出声,老子一刀割了他!”槐犁张口要去咬,喉咙上蓦地发凉,乃是一把匕首,他顿时收住口。
偶耕大惊,一把揽起牧笛,退后五步,定睛看时,只见火光明灭之中,昆仑奴、槐犁被摁在河岸上,无法动弹,两个人形的黑影已将他们牢牢制住。牧笛惊问:“你们是谁?”一个声音立即答道:“再敢多问,老子就是一刀!”那声音故意压低,却饱含劲力,说话之人显然颇有武艺。
牧笛立即住口,双手不自觉抓紧偶耕的手腕。偶耕侧耳而听,站得直挺挺的,说道:“你们是黑衣人头领。深夜到此,意欲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