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耕、牧笛也随军回城,受马璘之邀,一起来到官署。牧笛见他们商议军政之事,不便多听,拉着偶耕想走出厅堂。未走出两步,背后一人厉声喝道:“站住!”二人回头看时,见那人散将打扮,披甲带刀,面带凶恶,不是别人,却是一见新主便投靠的罗展义。
罗展义在京城讨了骆奉先的欢心,骆奉先给了他一趟差使,命他到凤翔探悉军情。罗展义在任敷退走的这一夜来到凤翔,一见李抱玉,自然免不了竭力逢迎,盛赞骆大人美德,称颂旧主人洪恩。李抱玉十分受用,仍将他带在身边,与马璘、孙志直一起来到官署议事。
偶耕、牧笛认出罗展义,神色中露出几分不齿。罗展义拦住他们,跪下来对李抱玉说道:“这二人在潞州对节帅不敬,在长安又开罪了骆大人,十恶不赦。在下恳请将他们和丰王一起收押,送至京城,听候发落。”李抱玉无暇顾及这些小事,因吩咐罗展义:“你去办来!”
马璘、孙志直对视一眼,想为偶耕、牧笛以及侯希逸说几句话,却畏惧李抱玉在与权臣骆奉先结为死党,因此一言不发。
偶耕还处在深深的悲伤之中,此时竟被罗展义激怒,他当面抗辩:“圣上车驾出京之时,已传下旨意,命那骆奉先不再与我们为难。我们与骆奉先再无半点恩怨瓜葛。”
罗展义眼珠快要瞪出来,喝道:“大胆狂徒,敢假传圣上旨意,罪该万死,”转身又冲李抱玉作揖,“骆大人已送去聘礼,侯希逸已经许婚。只是骆大人的聘礼在青州被劫,乃是山中一伙狂徒所为,他们已被拘捕,听说押送到凤翔做了军奴。”
偶耕啐了一口,说道:“休提什么聘礼。我们不欠骆奉先分文,而且你所说的狂徒,未必便是坏人!”罗展义斜了他一眼,继续说道:“这伙狂徒之中,有一漏网之鱼,名叫陆涧石,受那郭子仪的庇护,听说是他亲手杀了吐蕃小相勃突尼。末将出京之前,骆大人和元宰相已禀奏圣上,道是长安以西战事危急,劝圣上向吐蕃求和。骆大人也从吐蕃使节口中听说,吐蕃大酋尚悉东赞有意与大唐修和,但提出一个条件,便是要交出陆涧石的人头,为他麾下的爱将报仇。”
马璘颇不耐烦,将罗展义打断,说道:“将军所言之事,与凤翔城并无关联,还是从长计议吧。”李抱玉听得却是津津有味,命罗展义继续说下去。罗展义有骆奉先作为靠山,哪里把马璘、孙志直放在眼里?径直说道:“末将听闻,那陆涧石也在凤翔。就该及早下令,搜捕贼人,将他斩首,装殓首级送到吐蕃军营。”
马璘再也忍耐不住,拍案而起,喝道:“马某手下的兵将,只在战场上杀敌,不在城市里害人。将军所议之事,恕下官无力办到。”说毕,跨出门槛,大步离去。孙志直也甚是不悦,起身告辞。
牧笛扯了扯偶耕的袖子,提示他跟随二人速速退出厅堂,以免受到罗展义的纠缠。罗展义盯着二人,一步跨到门前,用身子拦住他们,恶狠狠说道:“你二人罪不容诛,还不束手就擒?”说着便伸手去捉拿牧笛。
偶耕伸手去挡,罗展义知他功力全失,大笑一声,用三根指头扣住他的寸关尺。谁知还没挨到偶耕的手腕,便被一股真纯无比的内力弹开——他不知道,偶耕在极度的痛苦之中,打通奇经八脉,当前真气充盈,内力修为大非昔日所能比拟。
罗展义以为是自己手滑了,一步欺入,伸手去抓偶耕的肩膀。偶耕既已对他不齿,便无意与他动手,因此并不招架,而是挺起胸膛迎他这一抓。他胸中有一股浩然气停蓄,不待他意念发生,真气已然蒸腾流转、往复不绝。罗展义铁爪尚在数寸以外,以被偶耕内力所激,身子飞出,摔倒在门外石阶之下。
李抱玉一见偶耕如此了得,大吃一惊,抽出佩剑自保。偶耕、牧笛一句话也不说,跨过门槛,走下石阶,往侯希逸居住的客房去了。罗展义被内力震伤,胸闷欲呕、倒地不起,眼睁睁看着二人离去。
路过涧石的房门,依然房门紧闭。偶耕朝里窥探,空余四壁和一张床铺,他大为不解:“涧石兄弟到底去哪里了呢?”想问牧笛,可是牧笛也是一脸茫然。
涧石那日进得凤翔城来,闷闷不乐,独自回房,早早熄灯。一觉睡到夜中,囫囵醒来,床头现出一个黑影,瘦削如同鬼魅。他大叫起身,那人一步欺入,将他按回床上,捂住他的口鼻,压低声音说道:“是我!”
声音尖细,略带沙哑,甚是耳熟——那人竟然是黄锦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