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蔡贤卿拍着双膝,仰天大笑,“痛饮便死,无数人求之不得,真快哉之事也!”于是捧至手心,晃了三晃,见杯中闪着点点银光,不禁豪兴大作,抬头望向史修慎,眼神还是那般明锐:“我想再唱上一回戏,大人愿听吗?”
史修慎微笑着:“当然,蔡老痛快就可。”
“哎呀,老夫好久没开嗓子了,倒有些不适应喽!想我一生做戏,纵横江湖六十余载,多少达官显贵以千金万银相请,可今日的绝唱却是天下无价,望史大人好好消受!”
他一清嗓子,把酒盏高举着,拈住一点衣袖,唱出清亮的戏腔:
“楚天秋,山叠翠,对无穷景色,总是伤悲!好教我动旅怀,难成醉。枉了也壮志如虹英雄辈,都做助江天景物凄其……”
蔡贤卿陶醉忘情地唱着,史修慎则安静地看着他,时而微笑,时而沉思,听得也入迷了,仿佛世界已被他二人撇却,徜徉在此外的桃源。
唱到此处,蔡贤卿便将酒杯送入口中,一饮而尽,顺势倒在墙上,怔怔地笑着,像是醉了;渐渐地,笑声越来越小,直至彻底无声。到最终,他的模样,仍像是借醉意入了梦。
蔡贤卿的死,对史修慎来说有一种奇怪的解脱。他感到自己是一团微小的灯火,然而被四面八方的狂风肆意侵扰,早就油尽灯枯。他手持着写明死讯的单子,向皇帝禀告完毕后,就将官帽摘到一旁,叩头请道:“陛下,臣保管虎牌不慎,罪大难赎,请将臣一同罢免,另选宿将任职。”
皇帝颇为惊讶,故作平静地说:“此事与卿无涉,朝堂中亦无异议,且起身吧。”
史修慎接着说:“臣与外廷无隙,因此没有议论;若臣一旦得罪了他们,此事必成谈资,此后永无宁日。恳求陛下早免臣职,令臣回乡效养父母,颐养天年。”
皇帝见他执意难回,叹息准奏,命沈竟收回了他军中的印绶,令他的部将庄章代替其职。
叶永甲又回到了兵部。他在路途中或多或少听说了蔡贤卿的事,但心中还是带着几分不切实际的侥幸,直到进来兵部衙门,见班房内少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方才万念俱灰,惘然若失。
他走出去,见明晖光携着崔乙等人来拜: “恭喜叶大人从虎口脱险,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啊!”
叶永甲毫不理会,直问:“蔡老何时死的?”
众人本想让他情绪好些,但一听这话,表情一下子都颓然了,崔乙尤其悲痛,双眼不禁泛起泪光,眼圈也红了,上前答道:“不久。”
“那你们当时为什么没叫我去看他一眼?”叶永甲的情绪几乎控制不住了,他长叹一声,坐在墙边,掩饰着自己的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