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某的家人早在越国便被杀尽了。不怕多个寻仇的。”
王诩捂着胸口缓缓的站起身来。豫让也未再废话,朝着院子的后方行去。
确认过男子已经离开,王诩快步走向卫戴的尸身。他咬了咬牙,抱起卫戴的断臂与头颅将尸体拼凑在一起。随后,抓起卫戴的佩剑,奋力地冲出院门。
王诩跑出了青丝坊,一辆战车正巧停在门口。驭者与车上的两名士卒见王诩一脸狼狈的向他们跑来。三人连忙跳下车,拱手施礼。
“少司马!”
王诩捂着胸口,痛苦的说道:
“快走!少司马府!”
三人忙搀扶着他上了马车,目光疑惑的看向青丝坊内。
他们不久前刚向厉师帅传达了王诩的军令,回到青丝坊外便是等待少司马进一步的军令。然而,少年此时的状态,犹如负伤后自战场上下来的军士。
三人也不敢多问,在王诩的催促下只顾着扬鞭驾车。
“快点!再快点!”
战车疾驰在宽敞的大街上,车左与车右不断的呵斥道路上的人群避让。王诩侧着身子依靠着战车的围栏。一只手探入战甲,在胸口的衣襟上轻轻的按了按。
“还好肋骨没断,或许是裂了。”
疼痛感稍减,王诩长长的呼出口气。随后,又痛的连连咳嗽起来。他揪了揪车右的甲衣,车右赶忙转身,单膝下跪向王诩施礼。王诩摆了摆手,道:
“附耳过来。”
士卒偏头将耳朵凑了过去。王诩有些气虚,喘着气说道:
“入了府,你告知侍卫...将府内的马车全部停至后门。然后...让夫人与公子带着府中的仆婢上车...侍卫分三队随行。夫人与公子去城西寻西门师帅,其余的人去南、北两门。战事不结束,谁都不准回府。”
“诺!”
士卒满脸迷惑之色。
兴许是有小股晋军杀入了城中,其目的是攻入少司马府,斩杀目前戚城的最高统帅。想到这里,他才释然的催促起驭手继续加速。
然而,王诩担心的是豫让在青丝坊发现那些被俘获的女子后,必然能问出事情的缘由。虽然那些女子并不知晓越姜的生死,但是少司马府的甲士将她们一网打尽乃是事实。这足以把豫让这位宗师级的高手引去一探究竟。
地牢里关着小桃,府内又有越姜与卫申的尸体。杀人灭口亦或是毁尸灭迹已然是来不及了。城中最安全的地方便是西门,那里不仅有西门的守军还有屯粮的驻军。
王诩不信豫让会蠢到只身前往,一路杀过去复仇。他庆幸自己的身份一直没有暴露。不然,豫让铁定不会放他一马。
随后发生的一切与王诩预料的如出一辙。豫让在少司马府找到了小桃并且知晓了一切。男子在空荡荡的府内嘶吼的许久,口中大骂着王诩的名字。他已经猜出赶来通风报信之人必然是他想要除掉的戚城少司马。
天意弄人。豫让将妹妹越姜的尸身绑缚在背后,只能选择离开。他带着此次任务唯一的幸存者小桃向着城东开始撤离。
王诩此时则站在北门的城楼上。他命人向厉师帅下达了截杀豫让的命令,随后在北门守将亲卫的护送下,沿着城墙向东边的前线行去。
临近东门的断墙处,城头上的卫军士卒早已将大大小小的陶罐堆放在脚下。透过城垛的缝隙,王诩看到城下的晋军如同红色的蚂蚁,密密麻麻的通过三十米长的缺口向城内缓慢的涌入。
不远处,抵御晋军正面攻势的卫军东线,卫人反复更迭的阵型突然变得迟钝起来。人群的后方引起了一阵骚乱。王诩注视着那里,嘴角微微上扬。越发狰狞的笑容令得整张脸都变得扭曲起来。
他随即命令身侧的士卒向对面城墙上的守军挥舞火把,发出了讯号。自己则挽起一张木弓,静静的守候猎物的到来。
当那抹醒目的白色身影汇入红色的人潮中后,废墟两侧的城头上,无数只陶罐向下方密集的飞落。三十米长的废墟,陶罐击打在漆器的木盾牌上,爆散的碎片与粘稠的油脂立时飞溅,如瓢泼大雨一般。
下方顶着盾牌的晋人士卒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呵呵,卫人的石头怕是丢完了,练这吃饭的家伙也舍得往下扔。哎!真是糟践东西呀。”
“可不是嘛。方才卒长说了卫人使得箭头皆是金石所铸。那可都是钱呐!”
有人鼓励着身侧的袍泽,说道:
“待到城破,军中的赏赐必然丰厚。大伙瞅准了,多斩获几级。”
这时,有见多识广之人,摸了摸自盾牌边沿流下来的粘稠液体,顿时脸色剧变,大喊道:
“这是油。”
旋即,引来了身旁袍泽们的嘲笑。
“油?呵呵,别逗了。我家大人都使不起灯油,卫人何来这么多的油?”
许多人就连油是什么样子也从未见过,更何谈去辨识呢?
“快撤!卫人要火攻。快撤!”
一些出身于贵族的子弟,惊惧的大喊,劝诸人后撤。可是智疾老帅曾严令后退者斩,谁又肯听信这不确凿的消息而后退一步呢?
王诩这层出不穷的撒钱举动令得晋人确信,戚城之内暗藏着巨大的财富。他们做梦也想不到,从东城楼坍塌开始,那少年便已果决的在此处落子,打算用火攻败退敌军,为修筑瓮城争取时间。
随着卫军不断地将火把与炭盆中的炭渣等燃烧物抛下。后知后觉的晋人终于明白了对手这惊天的举动。
大火自废墟两侧犹如即将关闭的两扇门,快速的向中央蔓延开去。恐怖的惨嚎声与惊恐的呼救声听得晋卫双方的士卒头皮发麻。
如果先前城东的坍塌让诸人见识到了地狱恶鬼的存在。那此时此刻,战场上汇聚成的火海便是无尽的炼狱。
片刻后,身体被引燃的士卒纷纷向城外嘶吼着奔命。那段由尸体堆砌而成的尸山如同暴虐的火山口。滚滚的岩浆喷涌而出向着晋军的营地一路倾泻而去。
被困在城中的晋人望着尸山上即将关闭的火门,他们如发疯般开始溃逃。然而,那不足两丈的生路如何容得下几千人同时通过?
许多人为了争夺生路被踩踏致死。许多人尝试着从火墙穿过却被烧成了火人,而后顺着废墟的陡坡向下方滚落。
那些穿过生路的人当看到尸山下方仍旧是一片火海,绝望与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将战场渲染的更加恐怖。
被熊熊大火烧得尸骨无存对于这时的古人而言,比身首异处更为可怕。
卫军的箭矢朝着被困晋军那条九死一生的道路飞射而去。他们唯一的活路也被堵死了。
无比悲凉的哭声回荡在黎明前夕的夜色中,被困的晋人看不到希望也看不到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