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本公子好歹乃宗室之人,又岂会行那有损家国之事?这点,你大可放心。恐你办事不利,故本公子亲领兵马于你前方五里处设伏,确保万无一失。”
豫让还能说什么?反正对方是来帮忙的,只要不捣乱,随便他去。
可当面对数千四散奔逃的百姓时,晋骄凌乱了。这些人既不能杀,又不能放。士卒们不是钻树林,就是下河追捕。场面一度鸡飞狗跳,根本抓不过来,更别谈抓到后,还要经他一一确认。
终是从俘虏的口中逼问出卫姬的行踪,晋骄索性带人直接入城。为了展现自己的仁爱,博得美人芳心,他将擒获的卫人全部释放,还命手下跟人家说:“此乃汝主卫兰之功,尔等感激,则以德卫兰乎。”
谁见过这么有节操的晋国傻缺?顾不得提醒他,城内的公主是卫元而不是卫兰,百姓们各自夺路而逃。
一如既往,朝五晚三,还在表臣百司府上班的王诩。先是收到了城南发生民变的急报。随后,又是城东失守。他尚未做出反应,城南失守的消息也很快传了过来。
此刻,府衙内的胥吏们百态尽出。抱头鼠窜者有之,捶胸顿足者有之,义愤填膺者亦有之。
伴随着女子凄厉的叫声不断传来,手足无措的王诩瞬间清醒过来。一墙之隔的少司马府出事了。
少司马府坐北朝南。表臣有司府位于其东侧,仅仅挨着。这里最早是封邑主安置门客与私兵的地方。自平王东迁后,大周宗室便失去了对地方的监管。地方的三事官形同虚设。因此,才会出现领导家隔壁就是办公楼的情况。
慌乱的胥吏到处乱跑,王诩提着剑,尾随在一帮负责刑狱的官吏身后。这些人不愧是见惯了生死。临危之下,亦不失理智。南城已经失守,晋人必会由南向北杀来。所以,他们没走大门,而是一同行动,向北面的后门转移。
出了门,那刑狱主事官,拔出佩剑,对一众官吏喊道:
“诸君随我支援北门守军,到了那里兴许还有转机。”
胥吏们拔出短剑,算是与之呼应。随即有十数人跟上那人向北面的露天集市继续转移。剩余之人则各奔东西。
向西行了数十米,来到少司马府的后门。这时,后门已是洞开,陆续有婢女、仆役向外逃窜。王诩一面焦急的向人询问,一面逆着人群向后院跑。
“夫人在哪儿?知道夫人在哪儿吗?”
“小的不知。”
后院是府库与下人的居所。沿途只见到仆役与婢女,却是不见一个侍卫。王诩一路打听,不远处绕过去就是少司马府的正殿了。
“谁知道夫人在哪儿?告诉我,有谁知道...”
这时,有个女子回应道:
“夫人在前院。公子也在那里。大人还是快逃吧。晋人杀进来了,里面死了好多人。”
心情复杂的继续往里跑。绕过正殿,下方的庭院,横七竖八的躺了十几具尸体。王诩扫过一眼。尸体多半是装备精良的甲士。错落不齐,有红有黑,集中在靠近东面姬元的居所以及院门那边。
王诩心急如焚,穿入游廊,临近姬元的住处。那一排排宽大的窗子,早已被破坏的七零八落。两名仆婢,一男一女,扒着窗子趴在地上。后背满是鲜血,伤口狰狞恐怖。
“元儿!”
他一边喊着姬元的名字,一边往里面跑。屋内好似经历过打斗。地上散落着青铜器、陶器的碎片以及十分珍贵的漆器。虽说经历过比这更惨烈的画面,但此时的王诩有些不敢看了。
轻轻的呜咽声,微不可查。浓郁的血腥味,愈发的厚重。王诩能感觉到鞋底黏糊糊的。寻着那声音,翻开一具交叠在一起的尸体,下方是名女子。小腹上插着一把短剑,见到王诩后,那女子双手撑地试图起来。
“大人!救救我。”
原来是那日给他梳头的侍女。双手按住侍女窄小而无力的双肩。
“别动。告诉我,夫人与公子在哪?”
女子的两肋微微颤动,试图起来。
“大人别丢下婢子。婢子不想死。”
虚弱的声音,恳求中混杂着淡淡的呻吟。
“能告诉我,夫人与公子在哪吗?”
王诩柔声的询问,他并非无情之人,但眼下尚未找到阿季与姬元,提着的一颗心始终放不下来。
“大人能扶我起来吗?好冷。”
侍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涣散的目光始终看着那竖起的剑柄。
“不会有事的。睡一会儿吧。”
短暂的沉默,侍女哽咽起来。看得出来,她很痛苦。
“公子被晋人抓走了,夫人去救公子。大人别丢下婢子,婢子害怕。”
他抱起那女子,将人放在床榻上。一条锦被盖在侍女的胸前,挡住了那柄剑。随后,长长的吐出口气。
“闭上眼,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一场梦。醒来后,一切都会恢复原样。”
有人陪着,不是孤独的死去,该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情。侍女缓缓的闭上眼,面容安详,嘴角挂着笑容。
“好想再回到那天,服侍大人...不再被大人讨厌。”
一滴泪不禁坠落。王诩依稀记得那日从面前女子的手里抢过毛巾。自己的态度不是很好。没想到会让她误会,以至于临死之际还耿耿于怀。
“一点也不讨厌。像你这么善良的姑娘谁会讨厌?睡吧。”
侍女保持着笑容,渐渐失去了呼吸。王诩红着眼,站在那里。脑子里十分混乱。
他本以为为了家人的安全,自己可以无视这些,甚至做到冷漠的旁观。这种事情,前世也没少见。商业上,给人下套害得对手家破人亡。每天看着新闻播报各种事故与意外。
他甚至还为此斥责过议论此事的员工。不就是死人嘛。每天有上万人会死于意外。新闻若是一直播,怕是会引起民众的恐慌。即便是被雷劈死,这种看似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保险公司也有明确的数据。天天若是担心这些,往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然而,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人们,虽称不上熟识,更算不得交情,可日子一久,守望相助亦是人之常情。现在让他摒弃所有,眼睁睁的看着那些人去死。心里若是没点负担,那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