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真,没有动过房间的其他东西?”
石生点点头,忽而又摇头道,“东西是没动过,油灯不小心打翻了,学子是摸黑出去的。”
“那你仔细看看,这里与案发当晚你离开前,可有不同之处?”
“大人容学子想想,”官衙困了一宿,又被指认成凶手,接连变故,石生头昏脑胀,好不容易才忆起异常之处。
“学子离开前,窗户是关着的,仇飞喝了蒙汗药,不可能是他打开的。还有夜明珠,应该是放在敞开的木盒里。大人,这毒十有八九是盗珠宝的人下的。”
顾清宴不置可否,问道,“你是何时离开的房间?”
“约莫戌时三刻。”
先前厨子称是刚过子时到的,中间相隔的时辰,应该就是凶手作案的时间范围。
消失的珠宝,会是下一个线索吗?
客栈并无搜获,顾清宴让银光派人去查各当铺和黑市近期流通的物件。刚交代完这事,耳边便传来纷扰声。
隔离线外。
叶弯弯拎着大包袱,手搭在小毛贼的肩上。见顾清宴看过来,踮起脚尖,热情地挥手,嘴角抑制不住上扬。
顾清宴示意衙役放人进来,弯了弯唇,“银光,你的月钱看来是涨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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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弯弯也未曾料到,事情会发生意外的转折。
偷她银子的小贼二毛,是个孤儿,曾住在清平巷土地庙,受过邻里不少的照顾。两个月前,有官员扩建府宅,低价强行买走清平巷的地锲,数十户百姓没了家。二毛不忍心他们流落街头,才捡起偷盗的手艺,想帮上一把。
叶弯弯的银子是讨不回来了,可这个公道,她却是要帮二毛讨回来。
她揉揉小贼的脑袋,“二毛不怕,他就是我说的顶顶厉害的大官。大胆地说,没事,老大在这。”
顾清宴挑眉,“老大?”
叶弯弯笑得有点得意,“我刚收的小弟,照顾着点。”
二毛被推上前,顺势跪地道,“小民偷盗数十起,要打要罚,小民都认,只请官老爷为清平巷百姓做主。”
银光暗自摇头,客栈杀人案是牵扯到了叶姑娘,自家主子才破例出面处理。可这等占人房屋的民事案件,且不说是越了级,单单依主子的性情,怎么可能会答应?
――你是老大,在小弟面前也是要形象的,这个我懂。
顾清宴想起叶弯弯曾说过的话,话到嘴边转了弯,改口道,“起来吧,你所言之事,等此案了结,本官自会派人查明。”
银光惊奇地来回看了两眼,这难道是传闻中的爱屋及乌,做叶姑娘小弟,都能有这个待遇了?
“谢官老爷,谢官老爷。”
二毛接连叩头,正欲起身,瞥到不远处躺倒的尸体,纠结道,“官老爷,其实……”
顾清宴见他神色有异,忽而心中有了一个猜测,“你是想说,你昨晚来过这里?”
“是…哦,不是…人不是小民杀的……”
叶弯弯拉起二毛,拍拍他的肩,“你结巴个啥,看到什么说出来就是了。再说这可是好事,早点把客栈的事解决了,就能早点给清平巷的百姓出气去。对不对?”
二毛想了想,点点头。
顾清宴道,“二毛,你说说昨晚的事,什么时候来的,看见过什么,又做了些什么,详细道来。”
“回官老爷的话,小民是亥时二刻从后门进的客栈,沿河边到客房的。当时小民看见有人往河里扔东西,都是开了盒子的宝贝,小民就凑过去了。那屋没点灯,听着像是有响声,小民没敢动,等了会儿才扒窗偷看,当时这人就趴在桌上。小民进来只偷了珠宝,其他的真的什么都没干。官老爷你看,小民还没找到机会出手,偷的所有东西都在这儿。”
包袱打开,大多是与房间木盒相仿的款式,还有零散的珠宝,价值不菲。
石生惊道,“对,就是这些,仇飞摆在房中的珠宝,竟是被你这小贼偷了去!说,人是不是你杀的?”
叶弯弯一把拍开石生的手,将二毛拉到身后,“张口就咬人,你属狗的?没看见有官爷在,哪有你欺负人的份。”
顾清宴翻翻包袱,忽而拿起一物,问道,“二毛,这也是在死者房间拿的?”
二毛摇头,指向头顶,“小民经常来这里踩点,这是之前从天字号一位客人那里偷的,是尖货,一直没等到好价钱出手。”
上好的玉石,拿来做一枚私印,着实有些浪费,底部刻了勤以立身四字,笔锋似乎在哪儿见过。
顾清宴瞥见石生略带慌乱的闪躲神色,不动声色地收下玉石,道,“你小子识货,这些珠宝成色却参差不齐,明显没有经过挑选,还有连盒子一起带走的,这般仓促,是发生了什么,或者说,二毛你看到了什么?”
“官老爷好利的眼,小民确实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当时小民刚挑了几件货,就听到过道有声响,只得连盒子一起装起来躲到窗外边,怕引起注意,没敢立马下水…后来屋里有人在说话,接着又是一声闷响,小民纳闷偷看了一眼,就瞧见趴在桌上的那人倒地上了,胸口、胸口好多血,当时小民吓得掉到水里,匆忙逃走了……”
根据时间推断,二毛说的人,就是厨子了。
从三人的供词来看,凶手作案的时间被再次缩小,石生之后,二毛进屋之前。
但凶手究竟是如何作案,又怎会没留下一点儿痕迹?
顾清宴半眯着眼,从头到尾重新梳理案情。
一定还有什么,被遗漏了……
叶弯弯见他正在沉思,识趣地不去打扰。目光一转,落在二毛身上,教导起新收的小弟。
她翻着包袱里的物件,兴致缺缺,“二毛,偷东西不好,说出去道上都要瞧不起的。你想干,就好好跟我学,做绿匪,劫富济贫,知道不?”
二毛不断点头,就差拿小本本记下来了,“嗯嗯,知道了老大。”
“还有啊,你看看你什么眼光,这些个破玩意能值几个钱,有机会老大带你回闵州,多长长见识……哎哟…什么玩意?!”
叶弯弯捏着指腹,挤出的血液开出一朵暗红血花,她急急撮了一口吐掉,“还是带毒的!顾延之,顾延之,我要死翘翘了……”
谁能想到,装珠宝的木盒里会藏针?
顾清宴一把抓起她的手,接过银光递来的匕首,划了口子,捏着她的指腹放血。
“叶弯弯,不想死就别说话。”
血滴在地面,绽放出一朵朵小血花,继而汇成一朵,边缘不断扩大……
顾清宴的脸近在咫尺,墨眸目不转睛盯着她的指腹,眉峰微蹙。叶弯弯瞧着他认真的神情,心脏突的不受控制,砰砰直跳个不停。
咦,毒还未入肺腑,她怎的就出现心悸的症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