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弯弯回了志武院,关起门呼呼大睡,直到饿醒,已是日暮时分。
她饮了壶凉茶,胡乱往嘴里塞两块糕点,抄着盘儿,睡眼惺忪向外走去。
凉亭边,竹林下,此时却多了一抹人影。
啪啦――
瓷盘摔落,糕点滚了一地。
叶弯弯光着脚丫,向那人后背扑了过去,“顾延之,你还知道来呀――”
嘴里虽埋怨着,扣着他腰身的力道却不小。
猝不及防被抱,那背影一颤,惊得扯落了竹叶。
眸色几经变换,渐渐沉静下来,他眉梢一挑,笑道,“许久未见,小月牙越发热情了。看来往后,本公子要多多走动才是。”
“纪温闲?”
叶弯弯松了手,退后两步。那人转过身,依旧是眉眼俱风流。
“小月牙怎这般失望?本公子可是一回帝都,就来看你了。”
“谁要你来看了。”
叶弯弯颓废坐在凉亭的台阶上,露着脚丫,脚底沾了泥土石子也不知痛。
“小月牙三番两次错认了人,本公子都不同你计较,你倒是脾气大的很。”
纪温闲就地坐在她旁边,矮身抬起她的脚,毫不嫌弃地将脚心泥土蹭到自个儿的衣衫上,然后脱了鞋,将白嫩嫩的脚丫放进去。
叶弯弯看得一愣愣的,“你……”
“我?方才不是说过,本公子刚到帝都就来看小月牙你了。一路风尘仆仆,衣食用度不甚讲究,所以本公子这衣衫谈不上干净,鞋也不是一日一换,但能为小月牙尽一份力,本公子也是义不容辞的。”
叶弯弯瞬间觉得,见鬼的温柔,刚才通通都是错觉啊喂。她一想到,这双鞋里都是大男人的脚丫子汗臭,恨不得立刻、马上甩飞脚上的鞋……
纪温闲隔着鞋按住她蠢蠢欲动的脚,笑得越发肆意,“小月牙这是做什么,莫不是当真要赖上我,嫁与本公子为妻了?”
“胡说什么,谁想嫁你了!”
“哦——本公子倒是忘了,小月牙不知我帝都风俗。这女子若是被男子瞧了脚,是要娶回家的。小月牙你说说,你是愿意本公子娶你,还是让本公子白白占了这便宜?”
说完话,纪温闲手上的力道随之松开,叶弯弯却是不敢再乱动。
经这么一闹,她心里的烦躁也去了不少。叶弯弯两手环住小腿,脑袋搭在膝盖上,整个人无精打采的。
“小月牙又有心事了?”
纪温闲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扇子,慢悠悠晃着,也不催她。
叶弯弯沉默了一会儿,“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最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我想见顾延之,我怀疑顾延之躲着我,可他是真的很忙。我还给他添乱。我明明想对他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想对他好...”
纪温闲看向叶弯弯,摇摆的扇子渐渐停了下来。
她化着帝都时兴的妆容,口脂点的人面桃花,衣裳是柒州最好的云锦缎,头饰是帝都最贵的金巧阁。初初看去,不开口的确有几分帝都闺阁女子的模样。
可她眼里的光,没有当初那般热烈而纯粹了。
“人都是这样,目光围着一个人转的时候,容易迷失方向,丢失本我。小月牙,你现在真的快乐吗?”
“我...”
叶弯弯张口欲答,扇柄敲在了她头上,纪温闲站起身道,“不急,慢慢想。给自己一点时间。”
他将折扇揣回袖兜,摘了竹叶放到唇边,轻轻吹起来。
曲调悠长,如晨雾中的风,山涧里的流水。
叶弯弯不善音律,顶多会哼哼采药曲,自然欣赏不来他高超的曲艺技巧。但自幼奔跑在山野,她对虫蚁鸟兽,江河百川很是亲近,隐隐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熟悉气息。
小圆脸侧趴在膝盖上,她听着曲,难得安静下来。内心的烦躁,自我厌弃,随着时间流逝,仿佛都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渐渐安抚,趋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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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志武院的丫鬟觉得有些奇怪,姑娘少见的晚起了不说,也没有像以前一样火急火燎地催她们上妆。等打扮妥当了,她还慢悠悠地吃了个不算早的早点。更让人困惑的是,姑娘都走到了院门口,却不是去找国公爷,而是拿起角落的木桶...拎水浇竹子。
难道姑娘是打算放弃摘国公爷这朵高岭之花了?不能吧。她们可是很看好姑娘的诶……
“叶弯弯——”
顾平前脚刚跨进院子就扯开了嗓,竹林遮挡着叶弯弯的身形,他径自向屋里走去,嚷嚷道,“叶弯弯,我娘新做了果脯...咦,又不在。这一天天的,躲哪里去了——”
食盒重重搁在桌上,顾平出了屋刚巧撞见叶弯弯从竹林深处走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聋了?!在也不吱声。”
叶弯弯拎着空木桶向角落走去,一边回怼道,“我在院里半天,你不也没瞧见?”
“你――!”
顾平跟在她后头,气哼哼道,“明明是你躲着我,不敢见我!怎么,这回躲不掉了吧。”
叶弯弯放好木桶,往凉亭方向回走,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躲你?我为什么要躲你。”
“你心里清楚。说好替我讨一座水池,看看你这,竹子都成林了。用脚指头想也知道,答应我的事是没戏了,所以心虚躲着本公子。叶弯弯,你就这点出息?!”
叶弯弯恍然大悟,“你不说我差点忘了......”
顾平正气着呢,听了她这话,险些喷出一口闷血,敢情他还是自作多情庸人自扰,这野丫头压根都没放在心上!
“水池的事确实成不了。不过...”
叶弯弯坐上石凳,胸脯拍得杠杠响,“江湖儿女一言既出绝不反悔,下次你有什么事,包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