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小丹站在那里,呆了半天,缓缓地朝村子里走去。
他循着那个文迁儿跑的方向走去,到了一个小院子边。
看见一个妇人站在那里,正在大声地吆喝这个孩子:“迁儿,又出去野了一天,这样叫唤你也不回来!爷爷和奶奶都已经等你急了,他们肚子也是饿了!”
“快去把晚饭端出来!”
本是顽劣的小孩,却在母亲的教训下,乖乖听话地赶快跑进了屋。
这时母亲抬头看见了站在院门口的那个乞丐。
这时小孩儿把饭菜端了出来,放在院中的石桌上,他抬头看见那乞丐,黑下脸,“你怎么跟到这里来?快滚出去!”
说着要捡起地上一个石块就朝那人打去,石头溅在他身上。
那个乞丐却没有动的意思,站在门口默默地看着这个母子俩。
母亲喊住了儿子:“迁儿,你干什么!”
她拿起几个饼走过去,递给这个乞丐:“来,给你。”
施小丹看看她手中的饼,却不接。
他抬头沉默地看着这个女人。
女人见他不接,有些奇怪,“怎么,不够吗?好吧!”
她又转身回去,多拿了两个饼过来递给这个男子。
但施小丹依然不接饼。
看着这个女人,半晌:“这里,可是文将军的家?”
听他话语,女人愣了一下。
她这才仔细打量这个乞丐,见他虽然肮脏又臭,但是他的五官却是掩盖不了的立挺俊秀。
他乱发遮挡下的眼睛,虽然阴郁,但却是利沉。
这个女人也愣住了,一时没有话。
施小丹紧紧瞪着她:“你,你可是文将军的夫人?”
这时从屋里走出来两个老人。
那个老头儿已听了他们对话,他走上前站在这乞丐面前上下打量他,显然他已心里有一些明白。
“是的,这里是文科意的家,你是……”
听闻此言,这一刻施小丹脸上呈现出巨大的痛楚。
他看着面前这两个老人,还有面前这个柔弱的妇女,以及那个年幼的孩子,内心真是万种思绪,百般滋味,混杂不清。
他们的儿子,她的夫君,还有他的父亲,却是在前些年战死疆场,再也不会回来了。
而他的死是为了保护自己。
他的死,也更是因为自己阴暗的私心而造成的。
他们这个家的顶梁支柱就这样没有了。
只剩下这些老弱孤寡。
施小丹:“……”
而文将军临死前,却对自己依然信任有加,还把早已写好的书信托付给自己!
把他对亲人们的牵挂和歉疚托付他,带给他们……
这个罪人,这个内心深深歉疚的罪人缓缓弯曲双腿跪了下来,跪在将军的亲人面前。
老大爷:“哦,你干什么?”
施小丹不言语,“咚咚咚”就向这几个人三个响头磕下来。
他从自己的衣袖拿出那封信,那封上面还留有将军血迹的信,双手捧上,呈给面前这位老人。
那位将军的父亲。
这封信自己一直如珍宝收藏,随身携带。自从离开施府被高云鹏收为徒弟,就把这封书信留在云庄。
本已是打算等自己杀了奚映成报了仇,便携此信去寻找文家眷属,此时缘分使然,竟真的找到了他们!
这或许是冥冥中那个死去的英雄在暗中引导着他吧。
引导着他这个迷失了方向的羔羊沉重却又无力,迷惘而又渴求的脚步,来到了这个村庄。
这个偏远而朴实的村庄,见到这些淳厚朴实的人们。
看着他手中这封带血的书信,这家人已是明白了。
文夫人怔了半晌,双手颤抖接过信。她撕开信封取出信来。
信不长,也就短短一篇,也是被血迹沾红。
但还是看得清信的内容。
文父:“这是什么?”
文夫人沉默一会儿,啜泣着:“爹,娘,这,这是意郎给我们写的信!”
文父:“哦,是吗!上面写的什么?”
文夫人把信递给施小丹,“我不识得字,你可以帮我们念一下吗?”
施小丹接过信,念了起来。
“父母大人亲启:你们如见到此信便是科意不孝,已不在人世。
此番在奢暮标保驻守,敌军来势汹汹,军情险恶,状况已是万急。
本意今春回家与家人团聚,可是形式看来已是不容许。
奈何父母年迈,却不能绕之膝下尽心伺候,科意深感愧疚。然而忠孝不能两全,孩儿终是选了尽忠。虽弃孝顺,但是知父母定会原谅孩儿,并为孩儿所为感到骄傲。
孩儿蒙双亲自嗷嗷哺食便辛苦抚养成人,劳累恩亲大半辈子,却不能尽孝膝下,此乃科意此生最大憾事,还望双老理解,望双亲往后多自保重为是!
俊娘,汝与科意自洞房花烛之夜并结良缘,科意与卿携手信誓旦旦,许诺终身给予卿无限幸福,怎奈何命运多舛,终是辜负与汝。
汝意志坚强,想来也是不会责怪为夫弃汝而去。往后我年迈双老拜托汝代吾孝养,下有幼儿需汝扶教,科意泉下当感恩不尽!
如有来世,定与卿再携手,偿还负君之情。
迁儿尚幼,且生性顽劣,还需你耐心教育,让他终成栋梁,为国为民尽其力量。
寥寥数言,寸心难表,唯有略表缱绻心怀,科意不胜哽噎……”
信还没念罢,文家老幼已是泪流满面,一家人拥抱在一起,泣不成声。
见此悲烈场景,地上跪着的这个罪人真是心痛如刀绞,歉疚难抑,他向这几个故人的亲人叩头不止。
老父亲止住他:“孩子,你不要叩头了,起来吧!”
施小丹痛苦地:“对不起,对不起!”
“文将军他,就是为了护我周全而战死沙场,是我欠他一命!我在此特来向他亲人偿还此命!”
他把紫玉剑双手奉上:“我施小丹就算死,也是要死在这把剑上,你们就用它了结啦我的性命吧!”
文父惊讶道:“孩子,你何出此言!”
施小丹痛苦地:“在标保战场,文将军是为了救顾我而被提军杀害的。而且标保之战也是我引起的,都是我害了那些将士性命!”
“为此事我一直心存愧疚,耿耿于怀不可原谅。此番我千里寻来,就是要死在你们手下,以此了结我的罪孽深重。还望老人家成全我之心愿!”
文父听罢叹了口气,他双手扶住施小丹:“孩子,你起来吧,怎可说此种话?”
“意儿他宁可舍己命,也要护你周全,这定自有他的道理,说明你是值得用他的性命护全的!”
“想来的,你也非等闲之人,他救你也是尽了他的责任,又怎可责怪于你?!”
听罢,施小丹心如刀绞,越发愧疚难抑。他连着几个响头叩下,已是眼湿沾襟,哽哽咽咽再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