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又小半时辰,渐觉困累不堪,平日里十数里路程转瞬便至,但在这黑夜里却是觉得格外遥不可及。忽听得身后马蹄得得,回头一瞧,但见暗夜里一乘轻骑,旋风般地飞驰而来。
人如虎,马如龙,风驰电掣,不知所由。燕然忙闪身避过一旁,只见那骑者坐于马上安如泰山,目不斜视地策马擦身而过,溅起一地烟尘,弄得他灰头土面,狼狈不堪。
燕然有些恼怒地拍拍身上的尘土,却见到那骑者猛然一拉缰绳,他座下马匹顿时发出惊天动地地一声嘶吼,两只前蹄高高地举了起来,那骑者的身子几欲与地面平行。但见他不慌不忙,右手再一提缰绳,那马匹四蹄已是稳稳落在地上!
那骑者向后扯了扯缰绳,座下马匹便乖乖地掉头朝后,泼刺刺地直冲到燕然丈许之前。燕然不禁暗暗点头,他自幼便在西凉大营长大,若论骑术之巧,御马之精,这骑者在军营并非格外出类拔萃,但在这江湖草莽之中,确实也算是其中佼佼者了。
骏马上的骑者用黑纱蒙着口鼻,一双秀气的丹凤眼正炯炯有神地上下打量着燕然,眼角里充盈着讶异与讥诮。燕然也抬眼望去,见此人一身黑衣,体型瘦削,傲然端坐在一匹*的枣红马上,宛若幽冥界里不可一世的暗夜杀神,令人望而生畏。
最摄人心魄的就是他那一双狭长入眉的丹凤眼,偏偏生得秀丽绝伦,顾盼之间神光逼人。纵使燕然是个男人,心底仍忍不住“咯噔”一跳,暗想,此人若是除下面上黑纱,定是个玉树临风的美男子。
黑衣男子忽然除下面上黑纱,露出一张萧萧肃肃、爽朗清举的俊俏脸庞,只是目光飘忽,隐现邪魅之色,但更添了几分惊人的浪子魅力。他冷笑着盯着燕然,阴恻恻地说道:“人生何处不相逢?燕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燕然一愣,脑海里渐渐浮现出一个卓尔不群的孤单身影,虞思思刀刻在何处亭上的那一行小字“风雨总在惊雷后”止不住地涌上心头,不免失声叫道:“雷!你是雷!”
燕然忙后撤一步,“锵”地拔出长刀,暗自凝神静气,一道凛冽刀气瞬间锁定雷的身影,省得雷突然出手,以免自己措手不及。
雷不屑地冷哼一声,倏然强提真气,周身气质转瞬变得威猛雄霸无比,他举手一挥,便挥去了燕然磅礴直逼而来的刀气!
但燕然刀气顺势化作绕指柔,仍是连绵不绝地逼迫着雷,既使雷周身气息狂暴无匹,那刀气却是避开其锋芒,层层叠叠地网住了雷。
只听雷冷笑道:“好小子,想不到你在武道修行上,进境竟是如此之快,倒叫我刮目相看了!”燕然挠挠头发,有些纳闷地回道:“过奖过奖,其实我一直想问,你我并无甚怨仇,为何你三番五次地想杀我?”
雷冷酷邪魅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讥诮的笑意,宛若那冰封千里的雪原上悄然绽开了一朵小小的红梅。燕然一向自诩风流倜傥,可是此刻也禁不住自愧不如,暗想,此人骄傲自负还是有其骄傲自负之处!试问,天下又有几位英雄能接下他矫矫一箭?天下又有几名少女能挡住他翩翩一笑?
雷傲然说道:“你累我失却青龙印、误杀思思爱妾,你说我怎能不以杀你为快?只是没想到,你竟是燕大都督之子,倒叫我有些为难了。”
燕然愤然回道:“都是你自己失手,又何必赖在我头上?虞思思对你一往情深,你竟忍心射杀她于你箭下,你好心狠!既然你还想杀我,又何必顾忌我父亲是谁?放手过来,你看看本公子惧不惧你!”
雷冷哼一声,却是调转马头,哂道:“小子,今日我另有要事,他日再取你项上人头!你好自为之。”他双腿一夹马腹,枣红马一声长嘶,载着他转眼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燕然怅然四顾,官道上又只剩下了他孤身一人,夜色深沉,天地间仿似也只剩下了他一身。望着天际几颗若隐若现的星辰,想起舟上那位似嗔似怒的眉眉,终忍不住叹了口气,眉眉,我怎能忍你舟楫一人独向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