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言手上手上力气不减,但听他这样一问,忽然有些错愕,忍不住又去看他。
那双眼睛窄长,眼头微圆,眼尾微扬,眼睑泛着淡红,里面带着些伤怀还有些期待。这双眼睛…她忽然有些熟悉,可是,她又实在想不起来,明明记忆中没怎么与外室男子相处过。除了年少时回宥宁老家…
“你是…!”
浮云微微弯了弯眼睛。
“纪云!”
浮云忽然笑了笑,“是我,我当你将我忘干净了。”
宋言微微睁大了眼又去打量他,除了那双眼,其他地方都不在像那个少年。
“你如今…变了许多。”
尤其周身阴郁的气质,一点不像十一二岁时纯善守真的纪云。所以她从那片竹林见到他起,就没想起来过是他。
“世道也变了许多。”浮云收了那淡淡笑意,好似方才的笑只是宋言的错觉。
也好像说到了他的什么伤心事,眼中微光暗了暗,随即又道:“既知道了是我,跟我走吧,这处太过简陋,不是你该待的地方。”这时眼神又一次扫过她身上的粗布衫子,拧眉道,“我给你布置了上好卧房。你好好歇上一晚。”
宋言哑了一瞬,才又依旧摇了摇头,“这不合礼数。”两人虽年少时相熟,但毕竟不是本家的亲戚。“且我哥哥随我在这,我不可能跟你去。”
“呵…”浮云忽然又笑开,这次笑的要开怀许多,“我猜你同以前一样,向来有话直说,现在看来,确实没错。”
宋言微微错愕。
浮云看她这样的表情也知道她在想什么,柔声道;“宋言,你父亲的事我知道,现下碧云山需要他,工期结束之前他都不会有事,你暂且安心。”
宋言微怔,“你…”
这一瞬间太多信息在脑中穿插,冷静一瞬,才确认到:“当真?”
“当真。”
“纪云,你竟知道碧云山工期一事…”他从前明明只是商贩之子。碧云山修建一事朝廷并没有公布天下,更不要说会有人知道工期定在几月。
“嗯,所以你该相信,我清楚你父亲的境况,也绝不会骗你。”
宋言往前踏了一步,急忙道:“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浮云却没在回答她,只看她一瞬,才缓缓道:“现下夜深,你既不愿跟我走,明日天亮之时,我叫人来接你到我庄上在叙可好?”
此时两人隔着一道窄门,一个站在屋内,一个立在檐下。
细微的风扫在两人身上,浮云身上上好的绉纱外衫漾出水般波纹,巾帽上的长带斜斜飘在身后,面上印着浅淡的月光,神色温润,语气却不是询问,更像是命令。
宋言瞧了他片刻,低了低头,恰巧看见自己的衣裳,粗布的衫子,只支棱着叫风掀起了下摆。
“好。”
浮云满意点头,柔声安抚道:“好好歇息,一切都不必忧心。”
等宋言合了门扇,浮云才转身看向对面的一排屋子。他踱了几步到院中等候,黑暗中,江潋果真推门出来。
两人遥遥对视片刻,一道低沉声音随风飘入江潋耳中,“多谢江兄将她护送到我身边。此后请你不必在插手宋言之事,她与你同行,只会有数不尽的麻烦。”
话声以聚灵之音传出,那双薄唇不曾开合,此时却挂了个幽幽浅笑。也不再装作一个普通之人。
声音落下,店中小二这时自墙角暗处出来,一步步走到院门前将门打开,随即回身对浮云弯腰作揖。这一系列动作僵硬似木偶,脸面更是毫无表情,他并不是清醒的状态,而是被施了令术。
浮云与那小厮微点了头,又以聚灵之音对江潋道;“后会有期。”
院门外已有清布小轿等待。
原本要问的话在没必要说出口。江潋只淡着脸色目视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