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里入冬不久即下了场罕见的大暴雪。
站在大街上, 及目处白的是冰雪,红的是未被大学覆盖的朱门,这北方冬日的雪景,一眼看上去, 雪屋连绵, 远景混沌,只茫茫雪『色』一直延伸到天地相持的那一线处。
宿雨桃红, 朝烟柳绿,吴侬软语, 羞月云裳, 那是江南,百草凋敝, 云燕南归,大雪纷飞,这是北方,原就跟江南的景致自然不大相同,要不然何以区别南北。
“这雪已经下了两日了, 今儿再不停,可就成雪灾了。”姜琬午时从太子府回来, 听见有人在门口唠叨,他抬头望了望天,暴雪依旧没有停下来之意。
好在明后两日休沐, 没有必要之事, 倒不用出门去了。
“公子回来了。”小厮一眼瞧见他, 飞也似的奔去内院告诉姜母等人。
姜琬肤白映雪,青丝染了冷风,眉目有些慵懒:“离年呢?”
这两日朝廷还没收到北边打仗的奏报,他隐隐有些不安。
“方才他在柴房偷偷喝酒,被夫人知道,关起来了,正打算发卖呢。”有人答他。
姜琬一听,坏了,他赶紧进屋褪去大氅,换了居家的薄棉外袄去他娘屋里,一进门就道:“母亲,儿子回来了。”
“今儿回来的倒早。”姜夫人坐在软团上养神,见了他,眉开眼笑:“午饭预备下来了,正好吃上家里的。”
姜琬:“母亲,儿子找离年问点事儿,您把他放了吧。”
姜夫人瞥了他一眼:“那孩子看着不老实,你问完事,送出去吧。”
离年那眼神,实在不像个当书僮的,她早想拿点错出把人弄出去了。
“母亲。”姜琬很为难,用眼神央求他娘:“您别动他。”
姜夫人从儿子的眼神里读出了什么似的,乍然严肃起来:“琬哥儿,你是不是和他……”
行为举止亲近过了。
她听说京中的男风之气比苏州还甚,许多大户人家的公子在宅中豢养娈童,见姜琬如此维护一个离年,她不禁担忧起来。
“母亲,没那种事。”姜琬欲言又止,想了想,起身贴着他娘坐下,见屋中无人,还是透『露』出些许口风:“他的本事,儿子用的着。”
姜夫人这才将信将疑:“算了,为娘的不想耽误你的正事,往后看见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了。”
姜琬长长地松了口气,着人去柴房把离年带出来,那孩子已经冻的脸蛋发紫,险些死过去了。
“喝点热水。”姜琬把门关上,亲自给他弄了杯开水灌了下去:“下次喝酒,等我在家的时候再过瘾吧。”
离年用眼珠子瞪着他,缓过来后结巴:“我……这是要喝两口酒压惊。”
“你又没出府,何事吓着你了?”姜琬讶然。
离年有些无语:“五更有人翻墙来找你,我本想点他哑『穴』的,还没动手人就晕倒了……”
姜琬愕然:“什么人?”
离年摇头:“外面套着麻布衣衫,里面穿着下级武士的内衬,我推测,可能是个当兵的。”
“人在哪儿?”姜琬心上突地一跳。
离年:“我查看了他身上的伤,很是诡异,不敢声张出去,先藏在柴房后面了。”
姜琬骇道:“他进门的时候可有血迹留在身后?”
要是被人追杀的话,这雪天,红通通的血迹再醒目不过了。
“这倒没有。”离年摇头:“我出去查看过,咱们府周围方圆几公里之内都没有看得见的痕迹。”
姜琬皱眉,眼中的忧虑之『色』愈发浓厚:“你去挡着府里的人,我去瞧瞧。”
漫天飞雪『迷』人眼,一片寒气透彻骨。
姜琬迎着风雨『摸』到柴房后头,扒开离年说的雪堆,果然瞧见一片土黄『色』的衣裳。
“秦真!”
姜琬低呼一声,脸变的比飞舞的雪『色』还白。
秦真已经冻僵了,动也不动,像死了一般。
姜琬赶紧把人挖出来,拖进柴房,用里面破旧的被褥盖上,跑回去取热水热炭。
等他返回来时,离年已经先进来了:“公子,您认识他?”
“你去取些我的棉衣来。”姜琬点点头:“再把我院里的人打发到老太太、夫人那儿去,等他醒了……”
自然不能躲在柴房的。
“是。”离年应声去了。
姜琬掰开秦真的嘴,给他灌了些热水,又把两床破旧被褥压得实沉些,自顾道:“大概边境上的事比想的要严重……”
“都死了……都死了……”也不知是不是为了回应姜琬,原先直挺挺躺在那儿的秦真忽然拧紧了眉,痛苦地嘟囔了句。
姜琬贴近他:“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