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不大,甚至极轻,但足矣唤醒失了神的陆棠清。
他不顾自己刚从床底钻出来还浑身灰尘,轻轻往床边一坐,温柔地为裴云理了理睡乱了的鬓发。
一被触碰,裴云便不安稳地皱起了眉,似要醒来。
此时,影儿也察觉到了屋里的动静,喊了声:“谁?”
这一声,唤醒了阿青,也喊醒了裴云。
“怎么了?”阿青从榻上惊起。
刚睁眼被眼前的陆棠清惊到的裴云听到这声时,还恍惚地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但即便是做梦,她也知道不能让阿青知道陆棠清在她房里,忙在里头应道:
“我睡到一半惊醒了,没事。”
外头没了声响,裴云便躺在床上和陆棠清大眼瞪小眼,然后,她缓缓地伸出手去,想摸一摸陆棠清的脸,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手伸到一半,被陆棠清的大手接住,牢牢在握在掌心里。
是暖的。
裴云心中也跟着一暖,嘴角浮起一抹笑意。
然后,她发现触感有些奇怪,陆棠清握着她的手上,似乎沾了不少粉末。
把手抽回来,在指间捻了捻,摸不出什么,但却看得出手上黑了一圈。
拿到眼前仔细看,便一脸无语地皱起了眉头。
好像是灰……
再看看陆棠清,一身夜行衣,乌漆墨黑的什么也看不清,下半张脸上也干干净净,可是额头上却有一抹黑得深沉地痕迹,像是看相的说的印堂发黑。
裴云心下登时凉了半截。
这不会是棠清给她托的梦吧?
战战兢兢地伸出手摸上了他的额头,轻轻一蹭,黑的蹭掉了一块,再看自己的手指,黑的。
瞬间,愈发无语。
还真是灰。
陆棠清也好像察觉到了自己额头上脏了,用袖子擦了擦,把那道黑的痕迹擦得更均匀了。
裴云脸色沉了沉,看着那一层均匀地灰色,确认了他身上也全都是灰。
然后,默默地看着他坐下的被子。
孟白尧看懂了裴云的神色,悄悄地拉了拉陆棠清,示意他起来。
陆棠清不以为意,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再一把抓起裴云的手,握在手里不放。
裴云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把手抽回来。
反正被子都已经脏了,再让他起来也晚了。
她看了看陆棠清,又看了看孟白尧,很想问他们是怎么来的,为什么会出在她的房里,可是,却又不敢开口,怕外间的阿青察觉。
孟白尧早就听出了方才那个声音不是影儿的声音,猜想她定是陆凌昊派来监视裴云的人,给她打了个手势,就悄无声息地向外间走去。
像鬼魅一般地摸到了阿青身边,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抛出一把迷魂香,阿青便在睡梦之中昏迷了过去。
回到里间,对裴云一龇牙,道:
“芸娘妹子,外间榻上的那个姑娘已经被我弄昏了,不必担心。”
裴云这才大大地出了一口气,道:
“孟大哥,棠清,你们怎么在这里?”
影儿听到动静,也从隔间出来,看到他二人的声音,讶然道:
“孟楼主,王爷!”
孟白尧道:“芸娘妹子,我们来救你们了。”
裴云心中自是欢喜,但也忍不住担心,笑问道:
“现在的清王府戒备森严,到处都是御林军,而且全都是陆凌昊的人,你们就这么来救我,会不会太危险了?”
陆棠清脸一沉,道:“你不想走?”
裴云道:“我当然想走!不过,要走也得咱们一起安全地走,还有,皇姑母也在清王府中,咱们不能丢下皇姑母不管啊!”
“陆凌昊对外声称自己的身份是皇姑母的义子,在他登基称帝之前,不会对皇姑母怎么样的。”
“可是距他登基已经没几日了,一旦他坐上了皇位,皇姑母对他而言就没了利用价值,到时她老人家可就凶多吉少了!”
方才的欢喜,已经被担忧而取代。
她自是可以逃得洒脱,可长公主呢?
她待陆棠清比亲生儿子还要亲,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她被陆凌昊利用完之后,再被他残忍地害死么?
“棠清,既然你们有本事进来一次,就肯定能进来第二次。这次就先不要管我,你们先去琉璃院,把皇姑母救走吧。”
陆棠清皱眉不肯,虽不说话,但他攥着裴云手的手却握得更紧,半点不想松开,像是执意要带她走。
裴云用另一只手覆在他的手上,好言劝慰道:
“我和皇姑母被软禁在公主府的这断时间,她老人家跟我说了很多你小时候的事,你自打八岁之后,就跟在皇姑母的身边,是她一直悉心照顾你,请人教你读书习武,你平日里也对皇姑母十分敬重,如今她年岁已高,还要被陆凌昊软禁利用,你于心何忍呢?”
“我也不能弃你不顾!”陆棠清道。
“我没关系,我年轻嘛,怎么样也比皇姑母能熬啊。再说了,你看我现在还住着正屋呢,陆凌昊也没苛待过我。”
“可他对你图谋不轨!”陆棠清咬牙切齿地道。
“那又怎么样?我喜欢的只有你一个!”裴云冲他甜甜一笑,霎时让陆棠清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
若不是影儿和孟白尧两人还看着,他真想立刻把裴云拥进怀里。
裴云继续好声好气地劝道:
“棠清,再没几天,陆凌昊就要登基了。他一登基,皇姑母就危险了,我若是在,还能拼尽全力保她一保,若是我走了,皇姑母一人在陆凌昊手里,便是必死无疑。你听我的,你们先把皇姑母救出去,等安顿好皇姑母之后,再来救我。”
“那怎么成?把长公主救出去之后,便是打草惊蛇了,再想救你出去就是难上加难。不成不成。”孟白尧连连摇头。
他才不管什么长公主,长公主长什么样他都没见过,才不放在心上。他只担心他的芸娘妹子!